观露台处于庐山脚下，面朝鄱阳，临水而建，楼阁浮于湖水之上，透着山水的清美。观露台一向是以青绿色的色调为主，纱幔帷帐，青石小径，都格外清幽。但如今，青石路上没了人打扫，受伤修士的鲜血滴在地上，已经发黑，屋檐下的风铃丁丁当当响个不停。

杨弋边指挥着弟子收治伤员，边将萧家弟子引到主殿中去。观露台主殿是整个观露台的最高处，透过窗幔，便望见不远处的鄱阳。殿中非常开阔，也没有昂贵的什么器物，只是非常古朴清雅。殿中心放了一个沙盘，正是鄱阳到庐山的一番地势。黑色小旗已经占据了沙盘中大部分地盘，整个观露台在其中孤立无援。

“各位，请先坐片刻，我让弟子去备茶点。”

“不忙，杨宗主，我们还是先商讨一下如何应对这困局罢。”萧泠摆手道，“眼前局势窘迫，杨氏萧氏一据鄱阳，一据吴越，唇齿相依，若杨家受难，我萧氏也将遭祸。萧某今日奉家主之命前来相助，也实在无心于饮食。”

“好。那敢问二公子今日带了多少人？”

“百余人，皆是我内门名士，但恐怕应对这三家围攻，也很是吃力。我萧家子弟已布好一层阵法，但也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为今之计，还是要找一处突破围困 。”

“我也有此意，只是这几日，我轮番派弟子突围，皆无功而返。如今，我杨家大部分修士已经负伤，看来是要多劳烦萧氏弟子了。”

“无妨。我萧氏子弟，义不容辞。”

......

主殿中的烛火亮了一夜。两家的精锐、长老在里面商议了整整一晚，确定了突围的方案，此后各人便回屋休整。偌大的主殿中只余下了杨弋与萧泠二人。萧泠踏前一步，问道：“杨宗主，方才那位姑娘是令爱吧？”

“正是小女凝素。”

“令爱也是铮铮风骨，不输男子。先前只闻杨公子少年英雄，却不知杨姑娘修为也是高绝。”

“哦？二公子如何得知？”杨弋望着眼前英气勃发的少年，问道。

“令爱的剑可是一品灵器，受这鄱阳庐山山水之气，日久生灵。这剑灵认主，但也不会轻易受控于人。若主人修为不够，是无法驾驭这品灵器的。方才我见令爱的灵剑采露自动为她挡下一击，换做一般的修士，这剑是绝不会有这般反应的。”

“过奖了，真是折煞小女了。”

“方才我带她回来时，探得她灵脉有损，外伤甚是严重，看来杨宗主要多费心了。”

“嗯。”

萧泠再施一礼，便退了出去。杨弋盯着他远去的背影，默赞一声：“真是翩翩公子，文武全才！”

他望向远处鄱阳，长叹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那初日重照鄱阳。”

那一轮初日落下，已经二十余年了。

萧、杨两家都属吴楚之地，立身于仙道百余年，也素来交好。这二十余年来，中原各家纷争不断，而荆楚之地一直太平无事。却不料，何、苏、王三家竟无端给杨家编排了个罪名，南下讨伐杨氏。这三家之中，何家势力最为雄厚，苏、王二家则一直依附于何家，仗势欺人也夺下中原大片城池。这三家一占洛邑，称神都何氏，一占蜀中，称西蜀苏氏，另一占冀州，称燕冀王氏。这三家与平阳萧氏、匡庐杨氏，是如今实力最强的仙门，另有二十余家小家族，多数依附于大家族。

萧氏宗主生有二子，长子萧泾，字子清，次子萧泠，字子淙，都是年轻一代出类拔萃的人物。萧大公子善剑，十五岁仗剑天涯，早已名动江湖。萧二公子修鞭法也修剑，自幼时起常年在萧家仙府雁荡居闭门不出，众人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他出手。杨弋曾见过年幼的萧家二公子，虽稚气未脱，但一举一动已颇有名士之风。十年后再见，杨弋只觉得萧泠眉宇间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英气，谈吐儒雅，见识颇丰，比之他兄长恣意洒脱之风，又是别样的风姿。未见他出手，杨弋便大致对他如今的修为有所猜测，比之他兄长，应当丝毫不落下风。

虽然自己的儿子杨重华武功修为也不差，但比之萧家二位公子，杨弋总觉得缺了什么。也许是他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失了自己的性情。

“罢了罢了，还是先去看看阿凝吧。这孩子，也不知怎样了。”他摇了摇头，向殿外走去。

杨弋去了女儿房里，却不见人，转了半天，终于在台前箬月潭中找到了她。杨凝素还没有换下身上的战袍，浑身血污地坐在潭中一块巨石上，闭目疗伤。采露立于她身前的潭水中，而杨重华和几名医修正焦灼地站在岸边。

“重华，怎么回事！你怎么让你姐在这里疗伤，她本就失血过多，如果着了凉岂不是伤得更重！快带她回去！”

“不是，爹，我拗不过阿姐，她说一定要在这里，还不让我们打扰。”

“胡闹！她伤那么重，自己怎么疗伤......”话没说完，他感觉一股水汽扑面而来，眼前潭水似蒸发一般，层层水汽升腾起来，向潭中心的杨凝素飘去。

杨弋察觉不对，猛然间察觉到女儿这是起了阵法，这是，是......

“停下！”

“坏了坏了，小姐这是动了易灵之术，稍有不慎便灵脉尽毁，快让她停下！”

“阿姐，快停下！”

“可是，易灵之术一旦开始，便不能强行破术，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

杨弋握住了剑柄。易灵之术何等危险，他清楚得很。易灵，顾名思义，就是修士以灵器为媒，以山水为源设阵，从自然之中取灵，经灵器清除怨气，再渡到人身上，改易人受损的灵脉。此法是修补灵脉损伤最快的方法，一两个时辰便可完成，且对灵力也没有过高的要求。但因其过程中处处都有可能出错，古往今来，易灵之人，十之八九都失败了，轻则此生再无法修行，重则遭受灵器反噬立时毙命。一般修士宁可花费两三个月自行疗伤修补灵脉，也不愿铤而走险尝试这易灵之术。

他当然明白女儿冒险启动这易灵之术是何缘故，虽然心下忧惧万分，如今也只能任着她了。

“这孩子，真是......哎......”

“杨宗主不必担心。”萧泠缓步走来，他的声音清晰又平和，“易灵虽然危险，但也不是没有成功过。以令爱的修为，又有此一品灵器相助，再加上这观露台聚天地灵气，这次易灵，估计能有八九成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