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林洋值班，一大清早，120电话响了，一女子外伤，要求出诊。救护车10分钟赶到现场。只见宾馆的常见的那种标准间里，一男一女一小孩，女子躺在地上，眼眶下一大块淤青，眼睛也肿了，结膜充血。

女子很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林洋测血压，开放静脉通道，她一声不吭。

医生马妮动作很迅速，一边帮她开放通道，一边检查病人瞳孔。

伤侧眼伤得很重，但两眼对光反射及瞳孔正常，估计颅内血肿的可能性不大。

但伤眼外伤很重，眼球有损伤，需要眼科进一步会诊。

男子却在那嚷嚷，说女子多疑，自已在外面和朋友们打个牌，还怀疑这，怀疑那，结果逼自已动了手。说话间，一投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

这大清早，都这么浓的酒气，不知道咋夜喝了多少，多大的事儿，值得在大过年、孩子面前，撕扯成这样。

事实上，男子与女子是夫妻，女子被男子家暴了，看样子伤得不清，不知眼晴保不保得住。

小孩大约二三岁，早已醒了，坐在床上呆呆的，不哭也不闹。男子又在那给孩子道歉，说对不起宝贝什么的。

早干嘛去了，林洋在心内鄙夷。

女人仍然没有吭声，医生让男子把女人背出房间。男子却说他也受伤了，背不动，旋即打电话叫人来，好像是他的朋友哥们。

人很快到了，见此惨状，几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会，一个大哥模样的人才说了句：“怎么下手没个轻重！人打成这样。”

一直到我们将女人送入眼科，也没听女子她吭声，只听见男子在旁边骂骂咧咧。

接着，林洋又出了一趟诊，才刚上车，一起出诊的黄敏看见她提着监护仪，漫不经心地说：“街上么，提个监护仪干嘛呢？”林洋望了黄敏一眼，一点犹豫也没有，斩钉截铁三个字：“必须提。”黄敏被林洋噎得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心想这护士长好强势，自已让她能简单就简单点，没想到人家一点也不领情。

救护车在一家商铺停下，一个女人扶着一个老人蹲在街旁，老人五十多岁，面色苍白，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滴滴冒出来，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林洋给老人给上了氧，转过身准备测血压，却发现黄敏居然大喇喇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俨然事不关已的样儿。

“黄医生，过来看病人。”林洋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喊黄敏看病人。

黄敏无奈，只得钻进车厢，悻悻然说：“快点走吧。”

当着病人的面，林洋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黄敏钻出车厢，溜进驾驶室。

吸了氧的病人，面色缓和了些，救护车沿着沿江大道奔向医院。五分钟后，病人痛苦地说：“医生，我疼。”林洋安慰他说：“你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别怕，二分钟就到了。”旋即她敲了敲窗，告诉黄敏病人胸口疼痛，黄敏“嗯”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催促驾驶员加快了速度。

终于平安将病人送到了心内科，林洋想起黄敏的行为，心里憋得闷，也很生气。

黄敏并不想留在急诊，千方百计找关系想离开，目前上班基本属于混日子状态，尤其是出诊前，脑子里好像没什么医疗风险的弦，病人也不仔细查体，只求拖到医院，交给住院部医生即可。

林洋憋得慌，是因为她也不想留在急诊。晕车厉害的她，出一趟诊好半天才会缓过来，身体状况很有压力。而急诊薄弱的学科建设，搬运工的现实状况，常常有使她心有余而力不从不感。

但是，林洋有一点很确定，岗位在哪里，虽然不能决定。然而，做一天医生，做一天护士，要全力把手上的活计做漂亮，对自已和病人负责。

人命，开不起玩笑。

林洋想起清晨那个被家暴的女子，又想起刚刚病人痛得额头沁出的汗，生气的小火苗一点点变大，旋即在她心里烧成一团大火。

她决定找主任聊聊。

“陶主任，您有空吗？我能跟您您聊聊吗？”林洋找上了陶主任。

“怎么了，护士长？”陶主任客气地问道。

“今天出诊黄敏医生太不负责了，胸痛的病人，听诊都未听，就跑到驾驶室坐下了。”

“知道了，我说说他。”陶主任仍淡淡的。

林洋摸不透陶主任什么态度，可自已毕竟是新来的，不好意思太过较真，说完便起身准备告辞。

“医院里不重视急诊，待遇差，医生哪个愿意留在这里，留下来的都是老实人，没背景的。”没怎么说话的陶主任，在林洋走后，自言自语却说了一大通。

这一批急诊医生，是当年医院为了解决120医生院内医生不爱来，想办法从乡下公开招考的一批，全签了要长时间在120工作的协议。

黄敏不在此列，是年初刚从某个乡镇调入的。

这几年，急诊科里大学毕业的医生没有了，全是从乡镇卫生院调来的。

也有很优秀的，比如马妮，比如在林洋来之前的李医生和秦医生，然而李医生和秦医生，却在急诊只呆了几个月，便离开了。

两大原因，待遇和专业成长平台。

留下来的，也不容易。陶主任虽然也看不惯黄敏，但同病相怜，她也不忍太过苛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