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鹞子钱重德和云儿的婚礼的确起到了作用,表面上看,老雷公的病情有了好转,人也精神了许多。孩子们是不明白的,都天真地以为老雷公会好起来,只有赵雨龙和琴香他们心里清楚,这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钱广客栈是小镇上最大的一幢建筑,后院的房子无数间,本来钱广和碗花已经给儿子儿媳收拾出来两间,加道隔墙就是两家人,可云儿要帮着母亲照顾父亲,两个人只在这里住了一晚就搬回自己家住了。
钱广和碗花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没有说话,怕别人说闲话。小鹞子钱重德跟父母亲商量,最后自作主张地说:“什么入赘不入赘的,照顾老人才是最重要的,我才不管那些闲言碎语呢。爸,妈,我们先去照顾我岳父,以后的事咱们再说,我和云儿是你们的儿子儿媳,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其实,钱重德话里有话,只不过有忌讳没有说出来,但钱广和碗花听明白了。孩子的意思是先搬过去照顾岁数大又有病的岳母岳母,等钱广和碗花老了,还会搬回来照顾他们的。
婚后的第二天,小鹞子和云儿早就商量好了,尽管需要照顾父亲,但镇上的事不能落下,两个人轮班替换着帮母亲照顾父亲。大部分时间,家里就留下云儿,钱重德还是会带着邢志强霍福兴这些年轻的伙伴们,为卡布其镇上的人们干活。
两个多月以后的一天上午,已经进入了秋收季节,小鹞子钱重德带着伙伴们给土豆地里浇了最后一次水,望着长势旺盛的一大片绿色土豆秧,大伙儿七嘴八舌地畅想着土豆大丰收的景象。这时候,回族少女杨美芹急匆匆地赶过来,说琴香大妈让她喊小鹞子赶紧回去,老雷公大爷不行了。
小鹞子钱重德赶到家中,家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院里站着几个年轻一点儿的邻居大婶,屋里都快站满了人,看见钱重德回来了,也没有说话,只是挤了挤,让出地方,让他到炕边去。
红樱正在俯身检查老雷公的病情,周围是赵雨龙李少安还有自己的父母亲。红樱直起身,看着赵雨龙,抿着嘴唇,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只手伸手拉着琴香,另一只手在她的肩膀上抚摸着。她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安慰琴香大姐了。
云儿跪在炕边,抓着父亲的手,不停地叫着爸爸。李少安俯下身,对着老雷公的耳朵说:“洪峤大哥,你的女婿回来了,小鹞子来了……”
老雷公听见了,缓缓地睁开眼,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小鹞子赶紧半跪着,挨着云儿,握住了岳父的手。老雷公又缓慢而艰难地伸出另一只手,云儿顺势抓住父亲那消瘦的手。老雷公一点一点地合拢着,最后把云儿的手压在小鹞子的手上,突然瞪大了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两只手捧着女儿女婿的手,动了动。
小鹞子明白了岳父的意思,嘴里赶紧大声说:“爸,你放心吧,你放心吧……”
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岳父的手突然松开了,垂下了。老雷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云儿早就哭得不成样了。琴香也哭出声了,赵雨龙伸手摸了摸老雷公的颈动脉,掀开他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了。他直起身,朝着槿花和石灵儿看了一眼,两个人立刻明白,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琴香,往隔壁房间去了。
“孩子,别哭了。”赵雨龙拍了拍趴在父亲身上痛哭的云儿,转头对着门口站着的女孩,那是他的女儿赵静和李少安的女儿李丽。对着她们说:“你们几个过来,把云儿也劝到隔壁去。”接着拉着小鹞子,指了指炕角,那里放着早就准备好的寿衣,说:“趁着刚咽气,咱们给他把衣服换了。聪儿,赵挺,你们几个去凉房抬棺材,棺材沉,多去几个人。赵乐,李亮,穿上孝衣,挨家去报丧,然后让强子带着你俩去黄河岸边的庄园,通知你山河叔和风柔婶。”
钱广没等赵雨龙吩咐,就跟碗花商量了几句:“我去看着孩子们抬棺材,一会儿把客栈的家什都让他们弄过来,人多得吃饭。你去陪着亲家母,别让她伤心过度。”
老雷公的坟地,很早之前就选好了,还是当初龙无为在的时候,几个人开玩笑当起真了,围着镇南边的土山手里拿着罗盘,嘻嘻哈哈地转了几天,最后选在土山朝东的坡上。
原本卡布其镇有讲究,说女人是不能上坟去的,完全可以让女婿小鹞子带着老雷公的两个干儿子赵乐李亮去给老雷公上坟过头七,可琴香跟老雷公过了一辈子,别看平时骂骂咧咧打打闹闹,但感情非常深厚,云儿也跟她母亲一样,坚持要去给父亲过头七。
谁也劝不住,只能任由她们娘儿俩了。老雷公的头七一过,从坟地回来,琴香就伤心过度病倒了,也许是老天的安排吧,尽管云儿和小鹞子悉心照顾,可没过几天,琴香也随自己的丈夫走了,两夫妻相隔十一天离开了他们心爱的女儿。人们都说这是两口子感情深的缘故,不愿意阴阳相隔,不管怎么样,也要生死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