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福克斯先生的人生的一些闪回4

福克斯先生的幼儿园生涯很快就结束了,这使他摆脱了和同班小朋友一起出恭时,看别人屁股或者屁股被别人看的窘迫。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很快,福克斯先生就发现,相比幼儿园来说,小学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上完学第一天,福克斯先生天真地以为,只要熬过第一天,就又能回归幼儿园所在的天堂。枯坐几个小时,回到家以后,跟他母亲确认了明天仍旧要上学以后,福克斯先生虎躯一震菊花一紧,整个身心如坠冰窖,他僵在原地,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伴随着委屈和沮丧,夹带着嚎啕的哭声喷薄而出。福克斯先生的母亲看着她这个原地大哭的儿子,不打不骂,笑了一下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福克斯先生与众多小朋友不同的是,别的小朋友哭那是为了博得父母的注意和妥协,但他绝不是这样的,他是为自己哭的。福克斯先生意识到他人生的好日子是到头了,从此要到小学里面吃苦了,并且敏感的他隐约意识到,小学完了还有大学,大学完了还有超大学,超大学完了还有巨学等等等等,人生的苦难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福克斯先生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抬头望向远方,发现黝黑的前路上布满荆棘,身后是康庄大道,却被人竖了一道铁门,并且上了锁,从此不能走回头路。福克斯先生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并且沮丧的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力改变它,这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只能用一整夜的哭声来表达他的这种心情。这是福克斯先生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漫长而响亮的哭声来回应他人生遭遇的不公。在他以后的人生中,他再也没有哭过,并不是他变得有多积极,而是这些遭遇,只不过是人生道路上,避无可避的那些荆棘罢了。才上了一天小学的福克斯先生,哭了整个晚上,直到趴在床上哭累了,后来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他母亲准备的早饭,福克斯先生就坐在他父亲自行车后座上去学校了。不对,也可能是他自己走路去的罢,因为从幼儿园起,福克斯先生就自己上学了。无论他父亲有没有送他上学,总之那天的福克斯先生,顶着两只发肿的眼睛,一路上都神情麻木,仿佛初次经历一夜风雨的失足少女般,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从此麻木而顺从地接受一切来自生活的蹂躏。人们管这种状态叫做认命。

刚上小学的福克斯先生,对生活做出了妥协。他还不知道,未来还有更多需要他妥协的地方,相比之下,这次妥协简直不值一提。

徐静好像突然从福克斯先生的生活中消失了,他在回忆过去的时候,记忆充满了断层,徐静穿着白裙子小凉鞋的样子,断断续续地出现在一些断层里,有时候又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姑娘。是不是搬家了?身边总有一些人,因为搬家而脱离了福克斯先生的视野,从此杳无音信。家门口那堆存在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沙子也显得不那么真切了,小时候可能从头到尾就只是福克斯先生一个人在玩而已。那么在阳台上,掀起裙子的姑娘又是谁呢?福克斯先生后来还和好多姑娘互相看过身体,也许是记忆发生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偏差。记忆永远是不可靠的,因为它只是它主人一厢情愿的产物,它被以各种形式地拆解或者包装,从此改头换面,大多数情况下,连它的主人都不记得它原来的模样了。

坐在我对面的福克斯先生,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继而撑起下巴,楞楞地看着前面。我知道他在看什么。台上衣着性感的女歌手,正在唱着一首老歌《Cry me a river》。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文艺而诡异,我晃了一下杯子,里面的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把福克斯先生的眼神拉了回来,你继续吧。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他面前的空酒杯,用右手食指在杯沿画着圈,让我想想啊。

小学里的生活,对于福克斯先生来说,跟以前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不再能每天跟小盆友们一起玩积木玩滑梯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每天只能枯坐在教室一整天,这样如同坐牢一样的日子,每天都让福克斯先生如坐针毡。唯一能让他稍微安慰一下的是,他正式有了一个同桌,徐静。嗯……其实这不是那个跟福克斯先生一起玩沙子的那个穿白裙子小凉鞋的徐静,她是另一个徐静,她不住在他家的四楼。也不大穿白裙子和小凉鞋,这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但是她叫徐静也不是巧合,随着剧情的发展,会出现更多不同的徐静,但凡跟福克斯先生有一点关系的姑娘,她们都叫徐静。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设定,福克斯先生说,他的确认识一个姑娘,她真的叫徐静。但是他已经无法记清楚哪个才是真的徐静,索性把她们都叫徐静吧。

徐静和福克斯先生的故事乏善可陈,他们和大多数男女同桌一样,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故事,也没有任何值得记述的情感,只是这样做了几年同桌,然后上了不一样的中学,从此再也没有相见过。或者在同一个城市的街头擦肩而过,但是彼此也无法认出对方。

如此最后形同陌路的姑娘,福克斯先生还是记得她,约莫记得她的长相,不好看,也不难看,相处让人舒服的姑娘吧。因为实在记不起跟她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哦,其实还是有一件的。有一天,徐静又一次借橡皮给福克斯先生的时候,坐在徐静后面的一个女生突然指着徐静说,你喜欢他。

八十年代生人的福克斯先生和徐静,在成长的过程中,面对身边极速变化的事物,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似乎是懂了一些,似乎又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这些事情没有人教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学。习惯性把姑娘当作生死之交的福克斯先生,对于第三者的这句话,缺乏最起码的敏感度,他认为这是作为生死之交之间显而易见的感觉。而对于徐静来说,无异于全身闪过一道电流,一些从未在言语上说出的东西,在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以后,性质和意义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仿佛姑娘身上的矜持,在这一瞬间被击穿,本来羞于表达的心思被人以审视的目光一览无余。这种只能以尴尬二字描述的复杂感觉,在徐静的心头翻滚不停。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令人大惊小怪的地方,只是福克斯先生一直在疑惑,为什么本来好好的,就再也借不到橡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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