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巷子 ·卷七 | 孤独篇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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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水木刅      故事简介

温柔一夏

不能自已

1.

05年高考结束后,我瞬间想明白一件事儿,从此以后,S中属我们最大,资格最老,但却依然不是我们的天下,当然,这一切都归根于老刘。

老刘无数次描述过我们进入高三时的状态,那时我们将整日埋首纸堆,披星戴月不分白昼将是我们最真实的写照,用老刘的话来说——你们会逐渐懂得什么叫做暗无天日,你们就好像是西方电影里的吸血鬼,只有夜晚没有亮光的时候才可以出去。

韩鑫对此很不以为然,他小声嘀咕说中午吃饭就可以重见天日了,老刘没有反驳只是讽刺地看了他一眼,最近韩鑫仿佛受打击了一样,老刘无论说什么他都想反驳,我曾关心他的心理是否健康,他张嘴就骂“你才有病”,为此我越发确认他得了迫害妄想症。

老刘的不解释让韩鑫很受打击,他复读机一样问我他说的到底对不对,一开始我说对,他便让我解释老刘为何那样看他,我立刻说不对,他就紧接着反问中午不吃饭难道是去吃屎的吗,我不想跟他啰嗦,狠狠踢了一脚后他就老实的不说话了。

老刘的话让我倍加珍惜现在还算悠闲的时光,每当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我总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美好的一天又要过去了,看着黯然立在我们南边的高三教学楼,空荡荡漆黑一片,大风呼啸而过时,有些窗户咣咣作响,然后咔嚓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来,那是不结实的玻璃碎掉了,每当此时我都特别庆幸现在我还是高二,唯一让我郁闷的是李想一放假就要去北京。

想到快要看不到她了,我顿时就觉得生活索然无味,冷不丁地刹车停下来,李想的身体因为惯性整个胸脯直接压在我的背上,软绵绵的,感觉很密实。

2.

“梁衡,你肯定是故意的!”

我转过来看她,她跳下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宛若月牙的眼睛微笑着,晶晶亮亮,流光溢彩一一映在脸上。

“没有,就是突然有些失落。”我叹了口气。

“本来我想八月底再去的,可夏雪前两天找我,说她想去北京看她妈妈,所以我只好——你应该明白的。”李想在安慰我。

“我懂了,上车吧!”我朝她示意一下,她便欣然坐了上去,拍了拍我肩膀说道:“到了北京我会给你写信的。”

“要不暑假我跟你一块儿去——算了,我还是好好给蕙子补课吧,这丫头现在压力巨大,我怕她高三会得抑郁症!”

“好吧,你也不关心我一下,我看不到你也会得抑郁症的哦?!”

“看不到你我会得相思病!”

“得了吧,你肯定会和韩佳倩鬼混,算了,不说这事儿了,你小心着点,别出什么丢人的事儿!”

她晃荡着两条细长悠扬的腿,语调轻快地催促我回家,她的心思玲珑剔透让我无奈,每次她和我一起回去吃住都在我家,我妈看到她比看到我还高兴,一般她俩吃完饭就看电视,所有的碗筷却要我去洗,我老实洗完后在她们面前来回晃荡好几遍她俩却视而不见,于是我只能在电视机前来回穿梭,最后我妈嫌我碍事,直接发话让我滚回屋去,我只好黯然离去,弹起我悲伤的绿岛小夜曲。

3.

02届老生高考结束后,我们刚把书搬回教室就接到通知,第二天我们考试,时间一天。

于是我闷闷不乐地帮蕙子把书又重搬回宿舍,一路上她不断安慰我,让我不要紧张,好好考试,蕙子性格柔弱单纯,向来逆来顺受,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里,比如我问她放假三天干嘛了,她就不告诉我,这让我很牵挂,她却反过来担心我,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六点多就开始考试。

几乎所有的高二学生都是满头雾水地进入考场,好在每个人都不慎紧张,彼此谈笑风生,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打招呼,完全没有一点考试该有的样子。

说到底这也不能怪他们,S中突击考试已成惯例,因此我们已经很习惯这种悄悄的进村的方式,正因为不知考什么,所以无知者才无畏。

试卷发下来后,我率先看了看作文——凤头、猪肚、豹尾,吓了我一跳,我看了看其他人,有的抓耳挠腮咬着水芯笔,有的已经开始刷刷答题,我怀疑这是今年高考试卷照搬过来的,只是还不确定,考完语文,立刻安排考数学,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我们,中午就给半小时吃饭时间,然后接着考,一直考到晚上九点多,为此很多人都考傻了,除了语文认识点汉字以外,其他科目的题型很多都没接触过,整个考场绝大多数人都有过目光呆滞、薅头发、皱着眉、眼神纠结变得空洞的状态。

所有科目考完回到教室后,韩鑫瘫痪一样动弹不得,我问他考的怎样,他摇着头沉默不语,我说这是今年的高考试卷,他愣了一下,突然就大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早就怀疑了,后来看了作文,对比一看,一字不差。”我靠在他身上,他依旧呆在那里,眼神慢慢浮现出一片凄苦之色,后来他歇斯底里地骂道:“梁衡,你丫知道是高考试卷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就是提前准备一下也不至于考的那么惨?!”

“关我什么事儿,我也是才知道的!”

我的解释没人理会,很多人为此都疯狂了。

4.

等到第二天早上,班上早已流传我提前准备答案的谣言,等试卷发下来后,我以绝对的高分勇夺年纪第一名时,很多人对此都很不屑一顾,比如刘超,这次他考的一败涂地,韩鑫的疯言乱语传到他耳朵里,他四处跟别人说我是看了答案才考那么高分,而且主要是因为上次我没考好,这次事先做好准备,其行径卑鄙下流,而且不堪入目。

这种话具有极强的杀伤力,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真的,一开始我还狡辩,后来懒得解释,大家看我不说话,又开始疯传沉默就代表默认,默认就代表事实,所以大家基本认定我确实抄了答案,故而当蕙子跑过来祝贺我时,我却满脸尴尬,我把风言风语跟她学了一遍,她竟然不在意地说道:“不用太在意别人怎么说,安安心心做自己就好了!”

“你真的太善良了,这些年你就是这样一直过来的吧?”听我这样说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便问她考的怎样,她说还行,眼神里绽放出极为动人的光彩,看她那样我也跟着一起开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我的名声彻底毁了,韩鑫看着我都开始叹气了,我冷眼看着他,他沉默了半天才说道:“为了名次你竟然使用这种手段,我看错你了。”

“你丫给我闭嘴,都他么怪你,我他么抄答案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再说了,就算我抄了又怎么了,你们想抄还抄不到呢,一群卑鄙的小人,垃圾、臭狗屎!”我骂着韩鑫眼睛却盯着那些推波助澜的人,他们见我发怒了都不再说话,只是眼神越发冰冷。

果不其然,下午就开始有我承认抄答案的各种版本在学校里流传,这事儿彻底传开了,竟然连李想、韩佳倩都跑过来向我证实,第一次我觉得流言可畏,心里无限伤感,别人无论怎么怀疑我都无所谓,可她俩,她俩看我那样,竟噗嗤笑出声来,为此我感到特别难过。

“心理受伤了吧?”韩佳倩拍着我肩膀说道。

“哎——真没想到你俩——你们是拿刀在我胸口捅啊”

“我俩逗你呢,想看你——”我立刻打断她继续说下去,严肃地看着她俩说道:“其实我真的是抄答案的,让你俩失望了!”

我故作黯然离开,这俩丫头愣在那儿,久久没回过味来。

5.

我不出意外地再次出现在老刘办公室。

老刘皱着眉头问我有什么想法,他是指我抄答案这件事儿,我淡定地解释一番后最后说道:“月亮代表我的心。”

夏雪偷偷看我,嘴唇都快咬破了,我不怀好意地说道:“实在忍不住就笑出来吧,强忍着对身体不好!”

“爸,我回去了!”夏雪立刻起身,老刘及时制止道:“你坐下好好检讨,我跟你强调很多遍了,在办公室要叫刘主任!”

老刘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看起来非常伟大,夏雪哦的一声,我知道老刘这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刘主任,我——”

“你什么你,你给我站起来,为这事儿你知道我顶了多少压力吗,你就不能低调一点?”

“我不明白刘主任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了,犯什么事儿了,让你承受什么压力了,我杀人放火了吗?”我冷冷地看着他,夏雪一脸恐惧地看着我。

“你给我老实点,我这是为你好!”老刘心虚地说道。

“谢谢,我太感动了,你把好留给别人吧,以后别有事儿没事儿找我聊天,我没时间,再见,刘主任!”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夏雪跟着我跑了出来,一直跟到楼梯口。

我停下来看着她,她紧张地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我冲她笑了一下,她越发手足无措,嘴里支吾道:“梁衡哥,你不要生气了,我爸他——”

“那是刘主任,你别叫错了。”

“你别这样,我爸其实对你挺好的,你没来前儿他一直在夸你,真的,你别这样笑,看你这样我心里很难过。”夏雪突然转过脸,空气中瞬间迷漫着眼泪的味道。

“我真没生气,逗你玩呢,别哭了,我最看不得你哭,你一哭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别哭了行吗,好了,我错了,我去跟刘主任道歉还不行吗?”我实在没办法了,夏雪和我站在走廊里,人来人往已经很多人看到了,要是在黑夜里,我肯定搂住她了。

“那是我爸——”夏雪嗔怒地说道,这一刻我依稀看到去年她的样子,这让我越发怀念这种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竟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梁衡哥,我先回去了,你多注意身体,别乱想,我一直都相信你!”夏雪很严肃地对我说道。

“你终于又叫我哥了,哎!”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正好被老刘看到了,我尴尬地立刻跑开了,老刘哼的一声让我毛骨悚然,好在他没有再找我,直到高二放假他再也没找我聊过天,我却开始期盼他喊我去办公室,不为别的,就为能多看一眼夏雪。

6.

随着时间慢慢向前,压力也越来越大,按部就班的作息时间让我喘不过气来,一场接一场的考试让人身心疲惫,我和蕙子之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少,最后发展到一见面就是探讨学习方面的内容,这种单调乏味的生活如同死水一般,而我们正义无反顾地泡在里面,不知春天已过,夏天已经走过一半,接下来秋风瑟瑟,寒冬也快到了,再过一个春天,我们就要他么的高考了。

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去,为了打发时间,早读课我经常靠唱歌来打发时间,没事儿时就翻翻乐谱,韩鑫为我的歌声所陶醉,有时会陷入茫然之中不能自拔。

我过生日的那天,陈然把我的吉他据为己有后,每天午睡时分他就开始练琴,他的琴声磕磕绊绊洳刷锅底一般让人难受,很多人都向他投去不少白眼,但他依然我行我素、浑然不觉,有时他良心发现也觉得这样很不好,我便趁机劝他不要那么拼命,他却皱着眉悠悠地说道:“我再坚持坚持,等什么时候我的手指生出老茧了,估计就可以出师了。”

“你丫这是不想还吉他了吧?”我没好气地直奔主题。

“咱俩干嘛分的那么清楚,再说这不是李想送给你的吗,你看,李想都快被你勾搭到手了我都没说什么,一把吉他你至于这么上心吗?”

“我呸,李想喜欢你真是瞎了眼了。”我一脸的郁闷。

“好,下午我就告诉李想你骂她瞎了眼了。”

“滚蛋,你丫就使劲练吧,最好把手给练废了。”我蹭的一下跳上床,吓袁晓一大跳,他脸色惨白地盯着陈然,叮叮当当的声音从陈然的指尖又肆无忌惮地传来了,犹如梦魇一样。

韩鑫表情纠结,近来他睡梦中都会莫名地被惊醒,大汗淋漓像是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开口求陈然不要弹了,陈然不搭理他,为此他都要哭了,结结巴巴地强调他神经衰弱,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生不如死,陈然说他是为了韩鑫着想,提前让他经历高考的生死考验,他若能忍住坚持下来,高考一定会金榜题名,韩鑫苦不堪言,终于怒吼道:“你丫别弹了,再弹我就和你一刀两断!”

“你先买把刀再和我断吧,现在不要打扰我弹我心爱的土琵琶。”

“土你大爷的,我他么认识你算是倒了八百辈子霉了。”

7.

陈然对此毫不在意,又旁若无人地自娱自乐,韩鑫气的差点没吐血,因而中午觉都不睡了,直接找到李想,痛哭流涕特惹人心疼,李想一边笑一边安慰他不要在意,后来韩鑫几乎每天都去找李想倾诉,李想扛不住,就给韩鑫买了个耳套,从此他藏若珍宝,可我却一次都没看他戴过。

他再睡不着时就会一脸深情地望着它,好像李想在他耳边说话,对此我感到特别无语,说给李想听她也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陆羽和杨琳结伴而学、共同进步,为此陆羽的成绩突飞猛进,陈然经常阴阳怪调地调侃他俩,陆羽心里抓狂又无可奈何,因为杨琳总是时不时找话跟陈然聊,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刘歆亦是如此,她爱慕陈然,和杨琳说话经常会冒出浓浓的火药味,杨琳比较强势,学习上也很努力,刘歆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赶不上,因此经常背地里偷偷哭泣,我就看到过一次,不过我装作没看见,第二天她就跟陈然说我很冷漠,陡然之间我想到韩鑫和沈盛打架的那天夜里,她哭着找到我,此事我一度怀疑是否真实发生过,如今想起竟犹如一个笑话。

时间匆匆,似乎每个人在高二最后的时间里都成熟了很多,不再如过去那样没心没肺,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时间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刻下了烙印,等我们学会微笑面对一切时也就意味着心智趋于成熟,褪去最后一点青涩的痕迹,我们正在历经成长所带来的喜怒哀乐,而这一切在即将到来的高三里会渐次上演,一直存在并影响深远。

8。

期末考试结束,李想和夏雪张罗着准备去北京,蕙子跟着她俩忙前跑后不亦乐乎,最后连夏雪都不得不跟我说蕙子的好来,这是夏雪第一次说起蕙子,以前她一直保持距离,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哪怕她和我天天在一起,她都好像视而不见,现在她让我好好照顾蕙子,对此我心里特别沉重,送走她俩的那刻,蕙子似乎陷入了无限的伤感之中,我问她怎么了,她迟疑了许久才小声说道:“梁衡,我觉得夏雪很喜欢你哦!”

“别瞎说,怎么会,他爸和我爸是同学,我俩打小就认识,所以才——”

“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她的眼睛清澈我竟不敢看她,现在她也开始藏心事了,或者,她一直都有,只是选择不跟任何人说起,哪怕这个人是我。

“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了,我说错话了,夏雪不喜欢梁衡,我——喜欢!”她偷偷拉住我的手,脸上红微微的,认真的模样是那样的美好。

李想离开S城,我竟不像去年那样想她,至少这一刻,我和蕙子都微笑看着彼此,她像一颗糖,慢慢融化在我心里。

关于李想高三去北京读书,在高二暑假前的一个星期里被炒得满校园飞,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人让她写同学录,也未曾想到会有那么多人问她要照片,她穿着S中校服,规规矩矩照了一张证件照,韩鑫、黄俊我们这个圈里的人给出的同学录上面都贴了一张,这些人如获至宝,经常看着李想微笑的照片傻笑,连老刘都亲自找李想聊了好几次,除了让她好好照顾夏雪以外,其他的都是一些鼓励的话。

老刘在晚自习给我们洗脑时就提起过李想,说她本身学习成绩就好,这下去北京读书名牌大学更是板上钉钉了,他饱含深意地看着我们,从其他人眼里我没有看出太多殷切的希望,很多人如我一样,都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李想动身前一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先去了她家,她把钥匙给了我,我愣了一下,她的举动让我搞不懂。

“你怎么就不让我写同学录?”她抿着嘴问道。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那玩意儿没用,或者,我心里还没缓过来,你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了!”

“能拿到你就不想要我一张照片阿?”忽然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口气里带着试探。

“我要的不仅仅是一张照片——”突然我情绪有些失控,一下子就说不下去了,她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我哥不是吗,梁衡?”

“我才不想做你哥呢。”我苦笑道。

“梁衡哥,我的钥匙可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看哦!”

她俏皮的样子让我无法表达什么情感,也来不及弄懂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走之后,我一个人坐在她的书房里久久不能平静,仿佛她未曾离开,书桌上《草样年华》打开一半,那是我送给她的,我拿起翻看着,忽然从里面掉出一张纸条,我捡起一看,上面写着一段话,很是触目惊心:梁衡,我把钥匙给你了,书桌抽屉里是我送你的……

我手指颤抖地打开抽屉,一本厚厚的相册静静地躺在那儿,随手翻开一页,李想正看着我,美丽的脸庞挂着温暖动人的笑容,眼睛里绽放着绚丽的光彩,忽然我像被电击了一样。

这一刻我特别想她,她离开时我还未曾觉得,此时回过味来,竟不能自已。

或者,从始至终我都没懂过她,她和陈然之间的关系谜一样,从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我两年来的焦虑不安,而且随着她的离去越发躁动,简直一分一秒都无法忍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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