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对子女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没工作的时候，操找工作的心；工作有了着落，又操心找对象；对象找上了，又想该生个孩子了……有的人把这些事情挂在嘴边，有的人即使说不出来，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钱桂川夫妇是这样，钱桂英是这样，钱桂芝是这样，钱桂兰也是这样。

从紫衣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开始，钱桂兰和秦彬夫妇就盼望她早点儿找个对象结婚。谁知一等就是十来年。这十来年来，两口子面似平静地度日，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多少次谈论过紫衣别介成了老姑娘。这件事一直压在钱桂兰的心头，她越来越不愿意出门，老家那边有什么公事儿，多是捎了钱回去。人不愿意回去，怕姊妹们问个没完。对姊妹们来说，问怕她不高兴，不问又不合情理，她去了气氛总有些不对，所以后来她选择不回去，姊妹们也都能理解。

那些年计划生育紧，他们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他们夫妇生了紫衣，多少有些遗憾，因为不管是秦斌还是钱桂兰，同一辈人家多是男孩。他俩都有公职，虽然只是在企业上班，也不敢违反规定再生一个，再生也不见得如意就是儿子，在犹豫中错过了生育年龄，想要也不能够了。后来换了想法，一心想要紫衣早点儿结婚，国家有政策，双方都是独生子女，可以生两个孩子，到时候可以商量着要一个过来。这是最初的想法，紫衣一直不找对象，到后来这个想法也变淡了。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家业非得有个孩子来继承，将来，这样钱能够养两口子的老，就谢天谢地了。“一辈子不管两辈子的事”，成了秦斌和钱桂兰的口头禅。

谁知从去年十月份开始，这孩子就一直走运，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过年的时候带男朋友回来，过了年又定了亲。两口子去女婿家看过，条件很好，亲家多年开咖啡屋，女婿研究生，闺女结婚就去住别墅。最欣慰的是，不是别人介绍的，他俩上大学时就认识，这真是“缘分天注定”、“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前段时间紫衣打电话回来，说已经领了结婚证。领了证就是两口子了，什么时候办婚礼反倒不急了。这个时候，钱桂兰和秦斌才舒了一口气。办婚礼时，也就是订婚时的那班人马再出面一次，两边一起办，一起吃个饭就是了，大不了谁家的席面谁家支钱，这点儿钱无所谓了。

两人这个时候又想着紫衣结婚后，空出来的房子怎么办？原先想过去养老，现在看来，一点儿都不现实，先是这边有老人牵扯着，即使没有老人，这里是自己生活半辈子的地方，都说落叶归根，难不成自己老了老了再来个“背井离乡”？没必要吧。虽然城市大点儿，繁华点儿，同样消费也高啊。自己这点儿退休工资，不够支派的呢。看情况去吧，不行就先租出去，不然可惜了呢。

至于陪嫁，如今也简单了，可以不准备，直接给他们钱，让他们自己买去，相中啥买啥。既然这些都不用操心，钱桂兰和秦斌安下心来，开始规划自己的老年生活。需要儿女养老，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儿，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孩子成年后，亲情好像淡了，似乎只是一起走路的人而已。

生活多简单啊，简单到只有一日三餐，简单到只有太阳走过去月亮走过来，还有风儿雨儿偶尔造访。秦斌因为照顾年老的父亲，开始被父亲的世界同化，父亲的世界，慢慢地只剩下安静，他的世界也慢慢安静了。钱桂兰偶尔去紫衣那里住两天，大多数时候是回来，陪着秦斌照顾公公。紫衣现在很好，不用她陪在身边，那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对她来说，秦斌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听闺女说，亲家母和她在一个瑜伽馆练习。怪不得接近六十岁的人，看不出年龄来，说她五十岁有人信，说她四十岁也有人信，人们绝对不会往六十岁上想。自己和人家相比差得太远了，本来走到哪里别人都说自己显年轻，现在看来，自己的年轻只是因为胖点儿，脸上没有褶子罢了。

如今，亲家母马芹成了钱桂兰心中的偶像，开始跟着秦斌和老爷子沿着路去山上逛，上午一个小时；下午老爷子不出门，她就和秦斌再转一圈，赶上村头有跳广场舞的，秦斌就先回来，她在那里跟着后边跳一会儿。起初害怕自己跳得不好被人家笑话，后来发现，现场的人大都跳得不好，大家不过图个活动筋骨。这边还有地，还有农活，能过来跳舞的，多是七十来岁的老头老太太，种不动地了，身体还没有多大的毛病，还能走得动。

现在村子都建得很好，都有专门的活动场地，还有各种健身器材。钱桂兰注意了一下，这些器材和自己家附近公园里的健身器材一模一样，都是某个彩票公司统一捐赠的。

钱桂兰回到家，一般情况下，老爷子已经熄灯安睡，她就不去堂屋打扰，而是从东门直接进卧室。秦斌也早早躺在床上看手机，他睡眠浅，手机刷起来没完，不像钱桂兰，脑袋只要沾枕头，三秒钟就能睡过去，让秦斌羡慕不已。

以前秦斌抱怨睡不着，钱桂兰劝他睡前不要刷视频，那些搞笑段子让人大脑兴奋，能睡着才怪。秦斌不听。他不听钱桂兰就不再劝了，反正无论他弄出多大的动静，都惊动不了她，两个人能够相安无事就行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是秦斌夫妇现在的生活。一夜好睡的钱桂兰最先起身，先去厨房烧水淘米蒸米饭，再去院子里摘把豆角或者几个茄子，炖一个烂熟的菜，插空打扫院子。这些都做完了，才洗脸刷牙。一般情况下，秦斌起的最晚。老爷子早睡早起，醒来就坐在床上按摩全身上下的穴位，按摩完穴位还要做一遍广播体操。这一套下来要用一个多小时。然后到客厅，焖茶喝茶，喝足了茶水再吃饭。秦斌一般要等到老爷子喝茶的时候才起身。老爷子喝完茶，他也洗漱完，一家三口围着茶几开始吃早饭。

老爷子已经好利索了，夫妻俩商量着回家住一段时间，给老爷子留出空间来，让他自在一些。老爷子和秦斌说过好几次了，让他两口子回去，但是一次也没有当着钱桂兰说。

秦斌开着车带着钱桂兰，先去集上给老爷子买了肉蛋奶豆腐皮大米等放得住的食物，买了不少，够老爷子吃上一阵子了；又顺路去附近最大的超市，给老爷子拿了成箱的易拉罐啤酒，嘱咐他想喝的时候就喝上一罐，即使不吃东西，有这样一罐也就够了。老爷子一日三餐，早餐量大，中餐晚餐吃得少，往往中午吃一点菜喝一点儿酒就完事了。

凡是想到的都安排妥当之后，秦斌和钱桂兰回家了。开车半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也不算近。到家刚好中午。许久没有回来，秦斌格外兴奋，这里收拾一下，那里看一下，就像小动物到了陌生的地方，先划出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样。“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老家再好，那是父亲的地盘，自己凡事得看父亲的脸色，得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办，哪像在自己家里，怎么样都是自己说了算。

年轻时候，秦斌在岳城上班，由于离家远，同事都不在身边，所以退休回来，基本上就远离了原来的圈子；他又不肯入乡随俗，不肯和周围的人群融合，看着好像与周围格格不入似的；再说，现在庄里也没有几个闲人，村里搞开发，没有地了，大家都去打工赚钱了。

他现在住的房子，和老爷子住的房子差不多，差别就是一个在山边，一个在城边。当初在这边安家，是借了钱桂兰的光，理由也简单，他在千里之外上班，钱桂兰在附近的工厂上班，娘家有两套宅院，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无处可去。父亲给了他们村边上那套破烂的，他俩花大价钱找人翻盖了房子，算来得有小二十年了。现在看房子还很时髦呢，没有一点儿落后的样子。

秦斌是上门女婿吗？当然不是。钱桂兰有哥哥。是钱桂兰的父亲有长远打算，在政策松的时候要来一处宅基地，旧的宅基地也留着，没有卖给别人，在闺女用得着时给了闺女，并请人给闺女上了户。后来疯传村里搞开发，那个时候，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要不出宅基地来了。钱桂兰名正言顺地享受开发带来的好处，两口子非常感谢父亲的赐予。

因为钱桂兰夫妇一直在这里居住，所以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在开发区，女儿在娘家拥有房子的不少，她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什么都不是凭空得来的，想拥有什么，必然都要付出代价，就是天上掉馅饼，你也得去地上弯腰拾啊。

回家来的钱桂兰，吃过午饭小睡了一会儿，下午去哥哥家转一圈，哥哥一家已经搬到楼上，哥哥嫂嫂住小楼，侄子一家住大楼。嫂嫂见小姑子来了，让侄子一家出门玩时顺路去饭店订菜，给送到楼上来，又让她哥打电话给秦斌，叫他过来吃晚饭，好久没聚了，在一起热闹热闹。

2024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