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2018年6月15,重点中学
一切都来的毫无预警。
周末的瞳孔倏然紧缩,男生胸口迸溅开的血液宛如一朵盛放的花朵,随后整个人仿佛被什么撕裂般,扭曲成匪夷所思的形状。血味一下子浓郁起来,充斥在周末鼻腔,连骨骼错位的硌巴声近距离都清晰可闻。
周末大脑一片空白,还维持着将要下楼梯的姿势,下一秒便见那个同伴倒在楼道上,咕噜咕噜滚了下去,血光灼伤了他的瞳孔。
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伸直了手在空中要抓住什么似的摸索,低吼声慢慢从周末脚下逼了上来。
……又来了?!
方才群魔乱舞的场景又重演眼前,周末僵直着身子一步步退后,后脚跟绊在了阶梯上,一个后仰就狼狈地坐了下去,瞳孔颤抖着看着奇形怪状的那人慢慢爬起。
恐惧支配了理智,周末大叫着,滚着爬着挣扎起身,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整个楼回荡着少年肝胆俱裂的叫声。而在其他处,也各上演着一幕幕压榨着人们恐惧的画面。
黄昏的云层低低压在校园上空,云雨欲来的浓墨染晕了半边天,犹如一只昏昏沉沉半睁开的眼,注视着昔日的整饬文明的全然不复,校园,这一光辉的教育殿堂陷入一场无边无际的血的狂欢。
跑,也不知该跑去哪里,周末不情愿地承认,恐怕整个学校都是这种异化的“怪物。”
三个小时前,世界安宁,云雀鸣叫,阳光正好。而周末,还是个在课堂上乖乖睡觉不打扰其他用功学生的好小孩,他有点小聪明,梦想着成为英雄,却奈何胆量不足,也乐得其所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三个小时后,世界一下子疯了,他瞬间成了奔跑的兔子,躲避着张着血盆大口要吃兔的野兽,在各个楼层里肝胆俱裂地出生入死。
起初,把他从梦里惊醒是一阵巨大的躁动,他睁了只眼,迷迷糊糊中看到同桌小脸煞白花容失色,他转了脑袋,安安稳稳刚想合眼,就被前桌一个一米八七的大汉拽着一同看去。
这一看,周末的睡意立马烟消云散。只见整个教室,有大半的学生都仿佛磕了药般手舞足蹈着,陆陆续续开始跳起折腰。周末一点也没觉得有意思,毕竟那动作诡异恐怖,力度大得像要把自己叠成被子。
“干什么呢这是?摇头丸磕多了?”周末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周末的同桌是个十二分的乖女生,见状已被吓得哭个不停,教室里那小部分正常人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个个呆若木鸡,甚至有个别学霸超出常人地淡定,继续拿笔刷题。
周末听不得小女孩哭哭啼啼,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别扭了!把人家女孩子都吓哭了!”
这时,又有谁大喊了一句:“他们成丧尸了!不想死的快跑!”
两个恐怖字眼,却只是投入湖心的一粒石子,同学开始哄笑起来,并没人放在心上,周末饶有兴趣地琢磨这个丧尸二字,觉得也挺有意思。
命运在此时被无形的手掌一折,随着一声猛兽似的嚎叫,轨道被死死定格在万劫不复的那一条。
那是一个男生,平时里呆头呆脑地只知道学习,不善交际,腼腆得很。这个老实人干了件足够不可思议的疯狂事,他突然就停止了扭动,在众人的瞩目下,扑到他最身边一个男生身上,将嘴咧成了几乎到耳根的宽度。
口中的半浑浊的涎水混杂着血丝,映在周末的瞳孔中,周末的身子一僵。
开了头似的,这一举动瘟疫般传播出去,转眼间又是几人遭殃。撕心裂肺的叫声与异化人含含糊糊的低吼总算惊醒了还在旁呆立的群众,周末在刚才就暗觉不对劲,汗毛都竖起来了,拉着自己的同桌便往外挤,顷刻间同学们都反应过来,求生欲爆棚,争先恐后往外挤。
这一动静闹得沸反盈天,先前气氛有多轻松,此刻就有多混乱恐慌,跑到走廊里,外面的情况也不乐观,临班也是如此,简直一切都疯了。
当时场面一度混乱,自己与同桌什么时候被挤散了也不知道,周末浑浑噩噩地跑,眼睛里血丝弥漫,一刻也不敢停歇,朝着一个人少的方向便卯足了劲冲。
在路上有几个拦路虎伸直了手臂就要来扑他,他学过几年截拳道,几拳几脚给他们打爬下,这些异化的人仿佛不知疼痛,身子硬的跟钢铸的似的,周末捧着震疼了的胳膊,知道不宜跟他们过多纠缠,也无心管其他人的生死了。
终于一个人磕磕绊绊来到一片空旷的场地,他气喘如牛,抹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抬头一看,发现是教学楼的另一边,一片大草坪上。
也有人逃脱出来了,只是大家此刻神智都不清晰,也难冷静下来,只顾自己跑着,竟也没人提出要组队前行。周末不敢回头,异化人的嘶吼反反复复响彻耳畔,夹杂着已经虚弱的呼救与挣扎声,在周末脑子里来回撞车。
他拖着疲倦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越过教学楼来到大广场,一路朝南,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出校门,出校门就有生机!
在这短短几百步间,他脑子里就跟一锅浆糊在晃荡着,黄昏的光线刺得他微眯着眼,看不清前路,汗水浇在睫毛上,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晃动。
光线还是暖洋洋的,周末只觉得如坠冰窟。
老天好像跟他开了个玩笑,或者说,这就是一场梦,梦醒后他还是在教室里睡得一塌糊涂的普通人,过着普通的安稳日子,这些救亡逃生跟他一点也不沾边。
可是,手臂是疼的,汗味是咸的,有触觉有味觉,而梦境是无知无觉的。
现实一遍遍敲打他,当务之急是要活,不管怎样,赶紧跑。别管别人了,他没本事当英雄,这个拯救苍生的抱负他没有,只能独善其身。
一个人在他面前异化,扭曲成怪物,遑论这个还是自己的好友。他曾与自己追逐过同一个篮球,在相视时彼此传出个明朗的笑,曾与自己共同讨论过哪个女生更漂亮,曾一起蹲过局子……而现在,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会对自己的性命有威胁的怪物。
周末在校门口躲过一波追捕时两人便碰上,一块商议着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如今哪里都有这些怪物,校门口也游荡着数十名异化者,要冲出重围怕是不现实。
却没想到在上楼时……
周末捂住眼,泪水肆虐。
他也不想丢下他不管,可是没办法,他太怕了,怕自己也变成这样六亲不认的怪物,怕被怪物扑上来被当成生肉大肆啃咬。
他只能跑。
事发时是下午第三堂课,此刻黄昏也将迟暮,天色愈发暗沉,乌云已翻滚着笼罩了大半个天际,不出一个小时,夜,雨,怕是就要来临了。
周末剩余的理智提醒自己,如果在晚上人行动不便时,还没有找到安全的歇脚处,那自己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一路走来,刚开始时路上的人数本就很少,而更多还都是那些不知还有几分清醒的行尸走肉,周末在一栋被废弃的预先暑假就要拆的教学楼待了段时间后,再从高处看,路上这些异化人越来越多,而正常人,已经不见一个了。
周末心里越发慌乱,他不敢乱走,只待在原地,脑海中陈布着学校的鸟瞰图,排除一切有可能有大量异化人出现的地方,寻找一切安全犄角旮旯。……对了!周末灵光一现,寝室!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寝室里是没人的。如果自己能回到寝室,再将门牢牢卡住,那差不多就能安全无忧地过上一晚,明日再看看情况。
同时他心里升起隐隐担忧,且不说这些木板门能否拦得住这些疯狂的异化人,更不说寝室里那些阿姨,是否也被波及到,就是目前状况,他能否可以穿过大半个校园并保证不折在路上?
但不管怎样,这是生机最大的去处了。周末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上课时间,寝室门是锁着的。
他神色消沉下去,重重叹口气,这一波一折,他心又重新跌入恐慌的死灰里。事到如今,看来只有待在这栋废楼里才是最适宜的法子。
这栋楼不是方才男生惨死的那栋,这里平时少有人来,现下静悄悄的,只有周末怦怦跳的心跳,一片诡异的安宁气氛。
周末不敢确定这栋楼有没有异化人入侵,他在三楼上找到一个未上锁堆放杂物的教室,里面灰尘飞扬地呛人,屋里有许多衬手的工具,哪怕真有什么进来了,也能先给他一锥子,周末便决定就在此处安营扎寨。
所幸这里还没有断电,周末开了一排灯,煞白的灯光格外刺眼,思索了下,又关了。谁知会引来些什么。
他搬了张摆放杂物的桌子牢牢抵住门,觉得不够重,自己都能从外面推开,便又累了张倒放在上面,再乱七八糟地什么都堆了上去。看着是固若金汤了,才放心地去另一边收拾了个干净的坐处,靠着休息。
他粗喘着气,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清一点思绪。只一个念头在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好的,本来什么都是好好的,谁知接着就是猝不及防地异化,——周末将其称之为异化。异化的过程周末看了两次,第一次没有注意,第二次近距离看了个分明。脑中的防御机制遏制周末再回想当时的场景,周末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行掰开那不放人的关卡。
他练过几年,知道人的骨骼有很大柔韧性,缩骨功就是那么来的,可是一旦超过那个度,那关节里的韧带就肯定全磨损,照那些异化人的举动,早就全身不遂了。除非——他们并不是靠着神经调节来支撑行动。
周末突然有个想法。
他们究竟是凭靠着什么来捕捉正常人的气息?莫非真的是电影里的病毒感染?不能用一般科学道理来解释?
病毒感染……
等下!那病毒来源是什么?
周末觉得自己总算想到了关键点。
在教室里,并不是全部的学生都异化,在跑路中,也可见正常人,那为何有一部分人,比如自己,就没有被感染?
并且,发作的时间先后还不一样。
周末的那名好友,丝毫没有见要变异的表现,甚至还和自己一起骂天骂地生龙活虎地不行,却在转瞬间成了异化人行伍中的一名。那他被感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食物?水源?还是说无处不在的空气,无一能幸免,只是时间先后而已?
周末头开始疼起来,作罢不再去想,扶着额角垂着头缓慢喘息。
总之,这世界疯了,我们也就跟着疯吧!
长时间的逃亡与搏斗,又加上刚才那番绞尽脑汁的思索,把他的体力几乎都消耗个尽,一下午都水米未进,饥渴更是不消提。虽然知道身上能吃的恐怕只有自己的肉了,但还是不死心地摸遍了全身,结果一喜,居然在裤兜里摸出一枚早上同桌递的大白兔。
大白兔已经被汗水与高热渗得黏成一坨,包装也破了皮,但就那么静静躺在掌心,周末安静地瞧着它,心里的苦涩与绝望渐渐褪去,丝丝暖意攀爬上来。
很不错了,至少还存留着一线生机。周末用力乐观地想。
小心翼翼地把糖剥了,小口咬掉一个角,在嘴里细化着,剩下的又重新包起来塞进衣服兜。
甜丝丝的,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大白兔奶糖那么好吃呢,等出去肯定得买上一箱吃它个够。
周末惆怅又欣慰地想,一手揉着胳膊上的淤血,一耳细听着动静。
周围太过安静,因此外面的淅淅沥沥与闷闷的雷声也就过于清晰,垂落在金属上,有什么细微压抑地响。
竟然下雨了?
周末竖起耳朵,站起身来,将身后的百叶窗拉了上去。外头已大黑,几座建筑物在暗中模糊了轮廓,乍一看,竟像蛰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野兽。
周末闭上眼,有样学样地双手合十,念念叨叨:“神啊,愿大雨洗清这罪恶……!”说着,又觉得里面一股子矫情的文人酸臭味,撇撇嘴皱了下眉,自嘲道:“要真有神能现在救我出生天,出去我就出家,潜心向佛,一辈子不近女色……唉不对吧,神好像是基督教的?”
这厢正自言自语着,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末的警惕一下子冒了出来,捡了个沉甸甸的棒子,来到门口从紧闭的窗子朝外张望。
外面乌漆抹黑的,周末绝佳的视力发挥到极致,倒也能看清是几人在夜里跑着,身后还有东西穷追不舍。
正常人?
那几人起初没有还手的意思,周末猜测也是怕激发异化者的暴力因子,到时候更加难甩掉,只在现下可能意识到对方实在难缠了。其中一个魁梧的大汉本身就好比个肉盾,将余下人顾得严严实实地,以肉体凡胎,竟也能与那异化者对峙。
周末站不住了,犹豫着该不该出去施以援手。
不过他还没做出下一步决定,那大汉早就招呼着旁边几人一同上前,几人七手八脚,竟就用几根长棍捅进了异化者的腹部,高举着扔下了楼。
楼下一声闷响。
周末暗下吹了声口哨,本以为是群青铜,到头竟是王者,早干嘛去了,有这种团队默契精神还被个异化者追到这来?
黑暗消停了会,周末抹了把额上湿冷的汗,再抬头,正对上窗户外六只眼睛情绪各异地将自己瞅着。
灯趴地声全打了开,照得教室白若黎明,几人都不约而同低下了脑袋眯上眼。
周末来不及阻止:“别……会引来他们。”
“你不开灯,他们这些狗鼻子就不会找过来了?”说话的是个音色明亮的女声,带着在乱世里唯我独尊的跋扈。
周末的眼睛努力适应突如其来的白光,同时也看清了这两男一女。
方才大显神威的那个大汉,跟周末想象和相差甚远。他套着条白背心,一身收保护费痞子的打扮,身边魁梧,肌肉贲张得在衣服下也饱满鼓起,单看身材说是打拳击的都有人信,只是那张年轻硬朗的脸,分明提示着这人年龄不大。
许是因为刚才在危险中他的护犊行为,让周末油然生出许多好感。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躲着还来不来,这人应该是个重义气的汉子。
再是刚才出声的女生。该女相貌美则美矣,却盛气凌人,一套高订的黑蕾套装打起怪来恐怕就跟走T台似的,眼角眉梢都自带初音的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的的bgm。
周末挑挑眉,居然碰上个熟人。
陈闻雅,知名企业创始人的女儿,身上挂满了当今社会女生向往的所有标签。
如千百年来的社会般,重点高中也自有一套完整的精密的阶级分层。人分三六九等,在这里是被完全默认的。
教育里,教师只问学习与升学率,对存在的霸凌拜金现象坐视不理,而学校,护着那块金闪闪的重点高中的名牌,对一切有损学校名声的新闻能压则压,压不住便拿钱打通。
学生中,学习优异家境富裕者,在老师跟前受宠,在学生里面也呼风唤雨,是为公认的金字塔顶端的存在。资源与前途,得天独厚。
实在是很简单的道理,做起来可也比那些优柔寡断的善意简单的多,于是,如上一群人便应运而生,在学校里自成一派。
陈闻雅便是这群人里的一名,唯一不同之处是,她黑白两道通吃,势力渗透各个圈子,因此与周末这种半吊子混混也打过不少交道。
周末曾给过她一个评价,如果上帝知道有朝一日夏娃能抢尽了亚当的风头,当初那些百依百顺的敦敦教诲全然成了狗屁,那上帝他老人家可能会不死心地重造万物。
周末的目光转向从进来起,就一句不发的那个男生,这个男生他并不认识,起码,并不能叫上名字。他的气场与二人皆不同,在这二人中丝毫不受影响,简直是一股清流不与同污。
周末带点欣赏意味地打量了番。
这个男生长得还真是别致。个子修长挺拔,穿着件简单的白衣黑裤,理着纯黑的利落碎发。其人生的细皮嫩肉,脸蛋跟三线小明星似的,只是眉目冷峻,不像个容易亲近的人。周末细细想,还有点像自己的那位年轻的语文老师,这厮若在鼻梁上挂着一副金边眼镜,分分钟化身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本人。
周末瞧着,越看越觉得眼熟,却一点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小明星。
“申屠绅,原泉。”陈闻雅算是简单介绍了下,纡尊降贵地充当了中介人:“三年级二班的,原泉是五班的,与我同班。”
原泉,这一说名字,周末恍然大悟。
这不是最近的转校生么,上周在升国旗上作为年纪第一上台发表过学习感想时出现过众人面前,一番声情并茂的胡说八道说得那叫一个顺溜,当时自己还挺得挺认真。说起来自己班女生倒是常常讨论他。至于那个申屠绅,似乎是体育队的,不知自己是否见过。
周末点点头,算是自我介绍了:“我是十三班的周末。”
申屠绅笑笑,他的笑容实在说不上和蔼,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周末啊,我就喜欢周末。”
周末:“……”
这强行皮的一下真冷,这时候周末也没闲心扯笑话,只一笑敷衍去。
陈雅闻面色不善,她大概也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扰乱了心神,脸上全是疲惫与硬撑着的倔强,她冷冷道:“先说好,周末,你也算个聪明人,我们仨,无心带你一起跑,毕竟你也知道的,多一个人,可能多个帮手,也可能多个累赘。我们需要一个歇脚地,这时候也来不及再去找其他地方,这个教室是你先来的,我们不跟你抢,关于怪物的线索换在这待一夜值不值得,你自己想想,明白?”
她又回头对原泉轻声说了些什么,周末大致能听到一些字眼,什么混混,打不了,看着不行。
周末挑挑眉,这对原泉的态度可真是小媳妇,还是自己从来没听过的。他知道,陈闻雅将人分门别类,有用的与无用的,这点他倒也没异议,毕竟他们这些人,就得靠互相依附来维持高高在上的地位。不过说自己没用……不说自己能不能打,但一个四体不勤的弱渣还能一路完整地站在这?
原泉不语,似乎有别的思量,一双桃花眼审视地望着他。
倒是申屠绅有点没料到陈雅雯说话那么直接,忙尴尬地打着哈哈:“这,这都是同学,好不容易见着个活人,说什么带不带的……”
这三人不愧是能活命的一批,进来后也没有耽误时间,要什么不要什么,说得清清楚楚。
只是周末也不是个善茬,冷笑道:“那我凭什么相信你能给我有用的信息?”
周末看得出来,每个人心里都盘算着小九九,表面上的和谐实际上是暗波汹涌,这点周末并不意外,他自己也很难放下警惕,有个那个异化好友的前车之鉴,谁能保证这三人不会突然成为定时炸弹?
陈雅闻不说话,开口的是原泉:“大家可以慢慢说,交换一下自己的经历与发现,之后的事之后说。”
其余俩人没有异议。看得出来,这个叫原泉的说话还挺有分量。
四人具体交代了自己所遭遇。
陈雅闻表示,事发时自己与原泉在一起,两人翘课了在计算机房在跟一伙黑客比试,当时计算机房内还有其余几人,猝不及防地,他们异化成怪物,自己与原泉费了好大功夫才跑出来。
原泉点头,金口难开。
申屠绅道:“我和他们差不多,我是在训练时经历的,当时我还在提个哑铃,就感觉身后有个人扑了过来,我把哑铃往他身上一扔,嘿,他被砸坏了,爬也爬不起来,早知道那哑铃可是五十斤的啊……”
原泉咳了声,温温和和道:“说重点。”
“哦哦,好。我就一路跑啊跑,校园里到处都是这玩意,我当时还以为是拍恐怖片呢,还冲一个人打了招呼,我说:‘老兄,拍什么呢?’”
周末:“……”真羡慕他这粗神经,不像自己吓了个半死。
“那东西一听就朝我扑来,我吓了一跳,又赶紧跑。最后在校门口碰到他们两个,校门口这怪物太多了,根本就冲不出去,真是的,当人时一到下课时间就堵在校门口,当鬼时也一窝蜂往那涌。”
剩下三人自顾自捡了海绵坐在地上,围成个圈,六双眼睛瞅着申屠绅,跟看话剧似的,就差一人抱个爆米花桶了。
申屠绅还在偏题,已经由校门口的怪物偏到大肆批判学校布局的不合理性。
原泉坐在周末身边,对申屠绅似乎见怪不怪,简单地说明了几人是如何碰面的,又如何跑来这栋废楼。
“那些怪物很聪明,他们还保存着一些生前的记忆,只是人性已经全泯灭了。我们在三楼找房间时碰到他,不知他是怎么摸索上来的。”
原泉的音色非常好听,低沉微哑,跟广播剧里的小受似的,带着处事不惊的从容,与眉目的冷气相得益彰。周末听着听着就觉安全感来了。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他俩了,现在再说一遍,毕竟是能救命的东西,希望你能尽量相信。”
原泉神色多了分凝重:“关于病毒的来源,我现在还没有思绪,只是初步猜测,是水源。异化者无一例外都吃过食堂,而我,申屠,和陈雅闻,一般都在外面吃。”
“……我也是在外面吃的。”周末倒一口冷气。
“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学校里的水你别碰了。”
周末想了想,这倒是条有用的信息,自己见不到活人,也就很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本隐瞒的事也该全盘托出,或许他能给出解答。
“我有一件事。”周末换了个说法,“这感染会不会有个先后?就是说,有谁感染了自己不知道的?”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变了脸色,云诡波谲的怀疑气息在几人之间慢慢酝酿着,再看彼此的眼神都藏了份怪异。
他们会不会也感染却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自己会被身边人……
原泉皱了眉,所有人神情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斟酌道:“这种情况不排除。”
“但是你们可以放心,这种病毒的发病时间最迟不会超过十二小时。我再添一句非常重要的,这种病毒的组成形式与HIV相像,应该除了血液传播,普通的碰撞抓伤不会感染。”
十二小时,如果他的话可信,那就意味着明天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来临时,大家也就可以看清身边人到底是生是死了。
周末却疑心更重:“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原泉沉默,星子般的眸子在灯下闪烁。
陈雅闻有点不耐烦:“爱信不信。”
周末摊摊手,好整以暇道:“如果这就是你说的有用的价值?那我不得多刨根问底么?”
原泉支起胳膊,手抵在额上,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人畜无害,看得周末有点尴尬。
“如果我说这起事故不是L市发生的第一起,你信么。”
2017/12/3
L市某商场街。
降过一场雪后,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子干冰似的味道,脚下的雪早被行人践踏地泥泞不堪。在凌晨时刻,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五彩的霓虹灯不眠不休地闪耀着,街上行人早换一波人,如妖如魔,勾肩搭背着步入各个娱乐场所。
少年明显不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他从一家24小时营业的餐饮店走出来,穿着件白色短羽绒服,融入人群。
如果有人能留意下,就会发现那白净的脸上,还残留着暖气与热汤熏出的红潮,一双眉目却湿漉漉的地泛着寒意,是个漂亮的少年。他在人群中不住小幅度地环顾,随后看见了什么似的,迅步走入一条黑暗的小巷。
但是没人注意到,也不知道他只身一人走去了哪里。
脚下很不好走,扔得满地的狼藉时不时绊着他。
总有被大城市的文明所遗忘的角落。
那里乌烟瘴气,像个大型收容所一样,容纳了所有洁净的污浊与见不得光的勾当。乞丐,流浪者,孤苦一人的拾荒者,在垃圾桶里出入的流浪狗流浪猫……构成了一副与城市光鲜亮丽的表面格格不入的异类画面。
少年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依次扫过,不带任何情绪,又看向不远处的上方,一个监控,早被打的粉碎。
小巷尽头,是一扇被绿藤掩映的木门,上方一盏油腻的风雨灯,照亮了方寸地。门口站着一个戴着口罩的中年人,一双鹰目冷冷注视他一步步走过来。
那扇门,他只进去过一次,表面是一家装饰颇有格调的酒吧,却没有一个客人。再深入,是地下室,都是“试验品”。
少年压抑住反胃的不适感,走上前去。
“挺准时的。”男子看了眼腕表,带了点笑意,少年乖乖的到来让他放了心,还轻松地调侃了句。
“明天是不是还要上学的,能起得来吗?东西呢?”
少年咳嗽了声,不回答,从兜里掏出一包密封的粉末状物品,递到男人手上。他苍白白皙的手指暴露在空气中,明显地颤抖着。
男子哑声笑了下,似乎在嘲笑少年的没胆量。他把东西掂量下,沉甸甸的,咕哝了声,“量还挺足。”
少年的下巴隐在藏青色的围巾里,他微垂着头,灯光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与微凹人中上,镀上一层朦胧又明显的釉质。面上两颗纯黑的瞳仁,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内敛情绪,微波粼粼的,跟含着汪泉水似的——只是是窟寒气逼人的泉水。
男人瞧了会,觉得这个中介选得跟要送到老大床上似的,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小兄弟,谁推荐你来的?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没想到这少年看着文质彬彬的,却一点也不情愿应付,说出的话冷硬的跟石头似的。
“货已经送到了,没别的事我就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考试,”
说着少年扭头就要走。
男人有些不快,想着抓着他给他两下子,却突然想起来事前有人提醒过自己,这个少年碰不得。只得悻悻得收回手,看着他插着兜慢慢走回去。
直到确定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男人收回目光,转身拧开背后的门,在那一瞬间,他就觉得不对劲。
门后的黑暗中,寂静里翻涌着一股让人一惊的杀意,他下意识抬手一挡,而在这0.1秒前,一股血腥浓重的疾风已倏然当面扫过来。
男人面前一黑一红,再睁眼,自己已躺在了门外雪地里,面上火辣辣地疼,视线里一片血色弥漫。
完了完了……他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脑中的弦一断——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面孔狰狞的人类,不,已经算不上人类了,他脸上青筋可怖地暴起,嘴角裂成横穿整个面颊的宽度,里面尖牙血淋淋的。
怪物嚎叫一声。男人的存活之际,恐惧的瞳孔中映的最后的场景,就是那血淋淋的獠牙朝自己飞速咬来。
“哎什么什么?一大早就有那么劲爆的事发生!我看看。”
哄哄闹闹的声音吵醒了趴在课桌上补觉的少年,少年眉头微皱,把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个男生似乎在读着什么东西,一字一句地念。
“本市三院一精神病人跑出伤人……昨晚于中心商业街宁安路巷子里咬死一人,随后被报警而来的武警现场击毙……”
“我靠,这什么病啊,还咬死个人,狂犬病?”
众人议论纷纷。
那个地点犹如一记闷声惊雷,少年的双目猛地睁开,眼里睡意全无。
“行了行了别讨论了,马上就要考试了,赶紧去翻翻书吧。”
有人过来推推少年,“原泉,原泉,别睡了。你昨晚偷人去了啊?一来学校就趴到现在。”
周末直直望进原泉眼里,半信半疑道:“你说这不是第一起?这么大的事,怎么全国都没有个动静?我从来没听过这类新闻。”
原泉并不作答,“你若信得过我,就在这时候不要多问,多说无益,不如先讨论下接下来怎么办。”
周末并不情愿简单把这事翻过,何况还是那么重要的一页,他能确定,原泉定不会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那么简单。可在场其他人都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再问反而适得其反,他也只能作罢。
“大家把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拿出来。”
原泉发了话,但几人身上却真没几样东西可以拿。事出突然,谁还能大包小包收拾着东西跑路。
周末除了一身衣服和裤兜里啃了一半的大白兔,就什么都没有了。申屠绅稍微强点,兜里居然还塞了个杜蕾斯。
在三个单身狗的复杂的注视下,他也怪不好意思的,老脸一红,努力为自己辩解:“别说你们都不能接受约炮啊。”
“一个够用吗?”周末凉嗖嗖地扎针。
原泉掏出个手机,打开看了看,遗憾地摇摇头:“还是没有信号。”说着又摸出两个钢镚。
几人把期望的目光投到陈雅闻的的包包上。
陈闻雅撇撇嘴,“让你们失望了。”
包包咕噜咕噜倒出一大堆东西。周末凑近一看,方管的,圆管的,红的,粉的。
“这都是什么啊,蜡笔?”周末拿了一个拔开瞧,一不留神,钢铁直男的属性暴露无疑。
“你……你放下,别给我弄坏了,ysl的星辰口红你都不知道啊,有没有女朋友啊。”
周末:“……”再一不留神,居然又暴露了万年单身狗的实情。
“口红,眉粉,cc,散粉,另外就是手机,钥匙银行卡。你们看看,什么能用,除了口红你们谁都不准动,其他随意。”
三男面面相觑,周末傻兮兮地问:“那个,遇到异化者,能不能把这个粉撒出去挡一阵子啊?”
原泉默默看着他,良久,居然噗嗤一下笑了。“可以”。他正儿八经地说。
原泉拍拍手,示意三人看过来。
“综上所述,我们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
他环顾四周,从墙上扣了片墙皮下来,在地上写写画画。
“我与那怪物交过几次手,发现了一点,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行动能力包括武力值,都与正常人相似,但是,刚才的那个,明显不太一样了。”
“我说的自然是排除个体的实力的差异,很轻易就能看出的一点就是,它们的异化程度随着时间推移,越长,越凶猛。简言之,现下我们还能待在着钢筋铁皮的教室里,但如果我们出去了,要如何与他们对抗?”
“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太少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咱们龟缩在这里,他们是进不来,可是我们眼前就有个问题,就是没吃没喝,这样的话,不出三天,我们就不战而亡。”
原泉话音刚落,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地上平铺了一个平面图,粗略却易懂,就是以学校为中心方圆十里的鸟瞰图。
他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明天早上,冲出学校,谁有异议。”
自然是没人有异议。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现如今什么才是最有远见的打算。何况,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趁着还没有出现其他变故前,就该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周末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原泉明亮的小眼神一瞄,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
“周末,你与我们一道。”
陈雅闻偏过脸,看向窗外,装作没听到。外面此刻雷声大作,雨水冲刷在玻璃上,雾气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