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幽灵般缓缓转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胡同。胡同里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不见一个行人,也没有一棵绿植。两侧高高的灰色墙壁宛如沉默的卫士,将院里的房子遮得严严实实。唯有从墙头肆意攀爬出来的凌霄花,那娇艳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隐隐透露出院子里还尚存的一丝生机。
车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稳稳停下,那大门仿佛感知到了来客,无声地自动敞开。轿车缓缓驶进之后,大门又悄然自动关闭,如同一张巨兽的嘴巴,将一切秘密吞噬其中。即便有人特意凑近往院里张望,映入眼帘的也只有一座古朴的灰色影壁墙,上面精雕细琢着一幅松鹤延年的图画,可这看似祥和的画面,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这神秘院落里暗藏的玄机。
有人传言这是一个饭店,然而却从未见有服务员在门口迎来送往。也有人猜测这里是私人会所,可它又不像一般会所那般装饰得金碧辉煌、奢华张扬。至于究竟是哪些人会到这个神秘会所里来,旁人一概不知,因为每次进出的车辆皆是清一色的黑色保姆车,将里面的人遮得密不透风。而厨师和服务员,更是如同隐形人一般,从未在众人面前现身。
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浓密的树荫如同一把巨大的黑伞,将地面严实地笼罩其中。地上的灌木错落有致,高高低低,花卉繁茂得如同一片五彩斑斓的海洋,整个院子宛如一座绿色的迷宫,静谧而幽深。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灰色小路,像一条沉默的蟒蛇,通向一座同样色调的灰色房间。
荣局长迈着沉稳却又悄无声息的步伐,沿着小路缓缓前行。他身着笔挺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贯的严肃与庄重。到了门口,他先是轻轻握住门把手,停顿片刻,像是在确认里面的情况,随后缓缓推门而入。进门后,他先是熟练地脱掉自己的外罩,动作优雅地挂在了门侧的衣架上,接着微微探了探头,耳朵竖起,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房间里,只有几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荣局长这才推门走进屋内。
只见财政局的李泽仁局长,大腹便便,脸上堆满了油腻的笑容,正坐在茶桌旁,手里把玩着一个美女跪坐模样的茶宠,那茶宠在他肥厚的手掌间来回摩挲,他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这几个新玩意儿可真是不错。这种变色的工艺虽说不算新鲜,但是这造型,那可真是巧夺天工啊。”
文化局的翟银彬局长,身材消瘦,脸上颧骨高耸,眼神中透着精明与狡黠。他靠在椅背上,冷笑一声:“嗯,这工艺嘛倒是常见,不过这点儿创意倒也不错,只可惜,咱们这几个老家伙,也只能在这过过手瘾了。”
李局长听闻,顿了一下,斜着眼偷偷打量了一下建设局的陈平局长,又抬眼似有深意地挑了挑荣局长,接着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凑到翟局面前:“上个月,您把图书馆的运营权交给小颖总,还不知道颖总怎么感谢您呢?这回你是惦记到手了吧!”
翟局长瞪了他一眼,随后又笑着眯上了眼,轻轻往后依靠,手里拿着的美女茶宠,正摆着一副打高尔夫球的姿势,他的大拇指指肚在美女茶宠的背后缓缓摩挲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他虽未言语,但翘着的二郎腿却不自觉地轻轻晃动,透露着内心的满足与胜利。
李局长却依旧不依不饶,嘿嘿笑着:“老爷子,您悠着点啊,我听说,您这一周得上图书馆视察三次工作,颖总办公室您还出得来吗?嘿嘿嘿嘿。” 边说边看着两位局长,三人相视,心照不宣地嘿嘿笑了起来。
翟局长被逗得有些恼羞成怒,笑骂道:“你这臭小子,敢跟老子开玩笑,我要不在财政局动地儿,轮的到你小子当局长吗?你忘了谁把你提起来的啦!要不你这一司机怎么当上局长的。”
李局长赶忙赔笑:“是是是,您圣明。您比我亲爹对我都好。”
翟局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哎,我这也是没招呀,你们说,马局长早就看上图书馆这个项目了,原来的运营公司还没到期,他就几次跑到里面去看场地,还放出话去,这回图书馆就是他们干了。弄得图书馆的老安馆长到处告状,我倒成了出头鸟,你们说,我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呀!人家做了 30 年老馆长,做这事是专业的,才不到三年,把这新建馆弄得是全国闻名,他们那小刘副馆长是实际运营人,当初人家参与招标这个运营项目,也是拿出全部家当才运营起这个馆呀!到现在文化局还欠着人家好几十万,这说不让人家干,就非要赶人家走。别提我挨了多少骂了,这是咱恒山省第一家政府购买服务运营公共图书馆,当时吹的是乌泱乌泱的,现在倒好,又不招标了,改成指定运营了。你们是不知道呀!我费了多大劲。为了弄走那小刘馆长,我连公安局,派出所都动了,给他扣上个破坏图书馆信息资料的罪名发传票,嗨,这不就是扯淡嘛,图书馆网站出故障早就报到局里了,不就找个由头要办他嘛?那小馆长还看不透事呢!还跟我这掰扯。我跟他说:我们是政府,你是个小老百姓,你这胳膊拧的过大腿吗?最后还是强制封的门,这才老实了。”
陈局长,身材魁梧,一脸横肉,不屑地撇了撇嘴,问道:“一个破图书馆有什么油水可捞,不就那么几本破书吗?几张破桌子,值几个钱。”
翟局长白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在大家面前晃了晃,说道:“哎呦,老陈啊,你是不知道这里边的玩法呀!政府搞文化的经费怎么花,各局的钱图书馆都能分一杯羹,这就是个大转盘,钱从小李那出,到我这一过,在图书馆哪一转,这就能回来了,一个演出十几万,场地免费,演员免费,不就找个出口吗?你们看看人家文化馆一年的拨款是多少?” 说着,又用拇指掐着小手指,露出个小指头尖,在大家面前点了两下,“看看图书馆,每年就是基本开支。”
“差那么多呀?” 陈局长有些惊讶地问道。
翟局长哼了一声,伸出手,做了个八的手势,说道:“文化馆的孟多会来事呀,所有拨款都给上头这个数。那领导还不是找茬给你拨钱吗?图书馆就不一样的,就知道低头干事,一年老拿着几百场阅读活动说事,进学校、下乡、进社区领导看不见,累死也白搭,再说了一到事上扣扣搜搜,送的那点烟酒钱管啥用?要说不会玩这个的人,干也是白干,这全民阅读不就是的幌子吗,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呢?人家小颖总的算盘打得是啪啪的,说什么不用政府拨款也干,企业做奉献了。这场馆刚一到手,原来的老弱病残馆员都换了,一水的艺术学院毕业大学生,都是颖总一个个挑来的,这图书馆成了领导的后花园了,天天的参观、视察、合作。项目一个接一个,都忙不过来,人家这叫高手。”
“这新毕业大学生们思路活,有文化啊!我看这半年搞的演出还不错。” 李局长附和道。
翟局长冷笑一声:“她们?哼,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那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是在那低着头整书的人吗!这项目转手就出去吗?那个谁,原来文联的老高不是搞了艺术协会吗?那些培训机构的孩子们都自己掏钱上节目。挂着个艺术节的名,再评几个奖,多盖几个章,不都抢着往上送吗?嘿嘿,再说了,现在老百姓谁拿着看书当回事呀!不都是到馆里蹭空调蹭网吗?”
说着,翟局长环顾了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他那特有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狐狸般狡黠,在他那张骨瘦如柴却又精神矍铄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森,让人不禁后背发凉。他压低声音说道:“哥几个,不是我说。大家老马那小情妇,她会干啥,她做图书馆,她知道读书是干啥的呀!这小娘们儿除了会玩、会喝、会睡,还会啥呀!老马是惹不起她了,这回要不依了她,这后院就着了。我看,这回这娘们儿是成了,现在摇身一变,嘿,人家倒成文化名人了,还代表咱市图书馆参加全国图书馆年会发言呢?哎,这回,这娘们是洗‘干净’了。”
“干净!干净个屁,谁不知道这颖总怎么发的家啊!老季,老马,还有您老翟,说是人家陪了您,到底不还是踩着您三位老人家的头爬人家的山吗?不定准谁玩谁呢?你们看看,现在老季混的那德行,媳妇孩子出国了,留下这么个中风的老头子。我听说在养老院里受气着呢!虎落平原啊!当初,在咱们市级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呀!这旅游大省的名号不也是人家创出来的吗!我记得那年颖总也就二十来岁吧!当时就是恒飞旅行社的小导游,被季局包装成了旅游形象代言人。那年,季局 55 吧!被这小颖总滋润的像三十多的小伙子。哎,你们知道吗?颖总跟老季去泰国考察,用药干,老季差点就没从床上下不来,我那侄子不是跟着去的吗,说是夜里三点就叫了医生进屋了,都没敢去医院。” 李局长绘声绘色地说着,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翟局长闭着眼,从鼻子里哼出这么句话来:“你们不懂,死了都值!”
荣局长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谈,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他心里清楚,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岳父的提携,岳父虽已退休,但余威仍在,自己这辈子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模范形象,这种事是万万不能沾染的,当然,也没有哪个女人敢轻易招惹他。
不过,那个大家嘴里的颖总,他是认识的。旅游局跟教育局搞过游学活动,那颖总跟几个校长关系都不错,很多校领导都反映他们的游学项目最好,学校组织的游学合作协议都经过他的手盖过章。学生出发前她还讲过话。那年颖总请这几个校领导去海南玩,荣局长没去,十来个校长二十多天深度游,是颖总亲自做导游,回来时特产没少带。颖总送给他一个玉把件,荣森直接交给华萌了,也不知道具体价格。他心里暗自感叹,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呀!白手起家,靠的就是自己的身体本钱啊!
“请入席吧!” 一名身姿曼妙的女服务员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声音轻柔地邀请大家入席。
众人起身,纷纷朝着餐桌走去。待大家入席落座之后,一位身穿白色西服套装的中年女士款步走了进来。她妆容精致,眼神中透着精明与干练,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对着几位局长微微欠身,说道:“各位领导,今天的金主是沿河县的徐总,徐总的资料已经发给几位老总了,这次徐总拿出了五件礼物给几位作为见面礼,希望大家给点机会。徐总做过道路、绿化、消防、工程装修等项目,大型展会、老旧小区改造什么的工程也可以接。徐总的承诺是四六开,他只拿三,留下一给会所或基金投资,六是返还的。” 几位局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手的丰厚利益。
这时,白衣女子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众人,上面出现一款鸡血石摆件。她微笑着介绍道:“各位,这是上个月在古尚拍卖会上拍的,这是当时的价格。” 众人看过去,价码显示为 190.7 万,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贪婪的光芒。
“这是一辆新款的跑车,已经提车一个月了,可以作为二手车买卖,标注上写了是故障车,进水,发动机维修过,所以定价只有 15 万元,马上就可以过户。” 白衣女子继续介绍着,语气平淡却又充满诱惑。
“这是平骊山的一座三层独栋别墅,已经装修好的。目前显示是欠债拍卖,各位如果有兴趣,已经找到了可以做身份代理的人,就是山下的一个修自行车的孤寡老人,嗯,智力有点问题,不过身份还是能用的。” 白衣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像是在介绍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商品。
......
在这奢华而隐秘的会所里,一场场权与利的交易,在谈笑风生间悄然进行,而这一切,都被那浓浓的黑暗所掩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丑恶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