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的行动是没有漏洞的,如此行动便没有人能挑你的错。拿昨天为例,战士的做法应该是,首先,不带恐惧也不多疑地发问,然后让哲那罗对你显示做梦者的神秘,而不要耗尽力量反抗他。今天,战士的做法应该是,组织你所学习到的,不妄自假设,也不盲目接受。这样做就没有人能挑你的漏洞。”
——卡洛斯·卡斯塔尼达 《力量的传奇 : 一个现代巫师的故事》
1
唐望与唐哲那罗在跟我说话,我听不懂,也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这时唐望转动我的身子,指着地上的一块物体,唐哲那罗推我靠近物体一些。那是一个人俯卧在地上,他的脸朝右边。他们不停向我指着那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他们拉我绕着那人时,我完全无法把视线集中在那人身上,但是我逐渐产生了宁静与清醒的感觉。我看着那人,慢慢地觉察到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我的觉察并没有带给我恐惧或不适,我只是毫无情绪地接受了它。
在那时我不是完全睡着的,也不是完全清醒的。我能够觉察到唐望和唐哲那罗,知道是谁在对我说话。唐望说我们准备去沙漠树丛中那块圆形的力量之处,他说完后,那地方的影像便出现在我脑海中。我看见四周树丛的黑色阴影,我转向右侧,唐望与唐哲那罗也在那里。我吓了一跳,感觉我害怕他们,也许因为他们看起来像两个不怀好意的黑影。他们靠近了一些,等我看清楚他们的五官后,我的恐惧便消失了,我又喜欢他们了。
2
我仿佛喝醉了酒,无法控制任何事。他们抓住我的肩膀,一起摇着我。他们命令我醒来,我能够清楚听见他们的声音,然后我进人一种奇异的状态。我的脑海中出现两幅影像,两个梦。我感觉我内部有某种东西正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唐望家前院的地上,而唐望及唐哲那罗正在摇我;但我同时也在力量之处,唐望与唐哲那罗仍然在摇着我。在这个紧要关头,我既不在唐望家,也不在力量之处,但我倒像是在两个地方同时旁观着两种情况。在那时候,我不可思议地感觉我可以随意选择要去的地方,我只需要改变我的观点,从旁观者变成当事者的观点即可。
唐望的前院让我感觉十分温暖,我较喜欢那幅画面。
然后我感到了一阵可怕的痉挛,强烈得使我整个正常的知觉在一瞬间完全回来。唐望与唐哲那罗正把一整桶水泼到我身上,我躺在唐望家的前院中。
3
几个小时后,我们坐在厨房里,唐望坚持要我若无其事地正常行动。他给了我一些食物说,必须多吃才能弥补所消耗的能量。
我们坐下来进食时,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9点。这次经历耗时数个小时之久,但是从我的回忆来看,我似乎只睡了一会儿。
虽然我已完全恢复成平常的我,但仍感到麻木,一直到我开始写笔记后,才真正恢复平常的意识。我十分惊讶写笔记竟能让我立刻清醒过来。当我是我自己后,一箩筐的理性思维立刻涌入我的脑海中,争先恐后地解释我的经历。我立刻“知道”唐哲那罗在把我按在地上的那一刹那便是对我催眠,但是我不想去解释他是如何做到的。
当我表达我的想法后,他们都笑得歇斯底里。唐哲那罗检查了我的铅笔,说那铅笔可用来上紧我的发条。我觉得自己充满敌意,又累又易怒。我发现自己几乎在对他们大吼,而他们笑得全身震动。
唐望说稍稍失误是情有可原,但不能这样离谱。他又说唐哲那罗特地前来是为了帮助我,他向我显示了做梦者与被梦见的之间的无穷奥妙。
4
我的怒气达到了顶点。唐望点头给了唐哲那罗一个信号,他们一起站起来,带着我到屋后。在那里唐哲那罗示范了他整套的各种野兽咆哮吼叫声,他要我选择其中一种,然后他会教我如法炮制。
练习几个小时之后,我已经摹仿得十分不错。结果是他们因为我笨拙的尝试笑得几乎啜泣,而我藉着发出野兽的叫声缓解了紧张。我告诉他们,在我的摹仿中的确有某种惊人的事物,我身体的松弛是无与伦比的。唐望说,如果我能把这吼叫练习到完美的地步,它可成为一项力量的行动,或者我可以随时用来缓解我的情绪。他建议我去睡觉,但是我不敢。我陪他们在厨房北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完全不自主地坠人沉睡之中。
我在黎明时醒来,唐哲那罗睡在门边,他似乎在我醒来的同时也醒来了。他们给我盖了被子,并用我的夹克叠成枕头。我感到非常平静安宁。我对唐哲那罗说前一晚我累得要命,他说他也是。然后他仿佛在告诉我一个秘密那样低声说道,唐望比我们还惨,因为他比较老。
5
“你和我都很年轻,”他眼睛闪着光芒地说,“但是他很老,他大概已经有300岁了。”我立刻坐了起来。唐哲那罗用毯子蒙住头大笑,这时唐望走进屋中。
我感觉满足与平静,总算是首次体会到了一切都不重要的感觉。我的安逸自在使我想哭。唐望说前一晚我开始觉察我的明晰本体,他警告我不要放纵于目前的安宁感中,因为会很容易变成自满。
“在此时此刻,”我说,“我不想要解释任何事,唐哲那罗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唐哲那罗反驳道,“瞧,是我,哲那罗,你的哲那罗!摸摸我!”
我拥抱唐哲那罗,我们笑得像两个小孩。
他问我是否会奇怪这次可以抱他,而上次见面时我却无法碰他。我向他保证这些问题对我已经不再重要了。
唐望说我正在放纵于成为一个心胸宽大的老好人。
“小心!”他说,“战士永远不会放松戒备。如果你继续这么快乐,你会用掉你仅剩的些许力量。”
“我应该怎么做呢?”我问。
“做你自己,”他说,“怀疑一切,做个多疑的人。”
“但是我不喜欢那样子,唐望。”
“你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什么来当你的盾牌?当战士的致命缝隙打开时,他必须用一切可能的方法来关上它。所以你喜不喜欢多疑或发问并不重要,那是你目前唯一的盾牌。”
“写吧,写吧,不然你会死。得意洋洋地死是一种无聊的死法。”
“那么战士该如何死呢?”唐哲那罗用我的口吻问道。
“战士艰苦地赴死,”唐望说,“对他的死亡必须要奋战一场才能征服他,战士不会束手就擒的。”
6
唐哲那罗双眼睁得极大,然后眨了眨。
“唐哲那罗昨天所显示给你看的极为重要,”唐望继续说,“你不能这么轻易就弃之不顾。昨天你说你被替身的观念弄得快疯了,但是现在看看你,你一点儿也不关心了。这就是放纵者的毛病,他们专走相反的极端。昨天你尽提问题,今天你全都接受了。”
我指出,不管我怎么做,他总是会在我的行为中挑出漏洞。
“你错了!”他叫道,“战士的行动是没有漏洞的,如此行动便没有人能挑你的错。拿昨天为例,战士的做法应该是,首先,不带恐惧也不多疑地发问,然后让哲那罗对你显示做梦者的神秘,而不要耗尽力量反抗他。今天,战士的做法应该是,组织你所学习到的,不妄自假设,也不盲目接受。这样做就没有人能挑你的漏洞。”
从他的声调听来,我想唐望一定是对我的作为十分恼怒。但他对我露出微笑,然后咯咯笑了,仿佛他自己说的话使他觉得好笑。
7
我告诉他,我只是在收敛自己,不想用我的问题去烦他们。我的确对唐哲那罗所做的感到震撼,虽然这已不重要。但我相信唐哲那罗是躲在树丛中等待唐望的叫唤,然后他利用我的恐俱吓我。在被他猛力按下地面上时,我一定是昏厥了,然后唐哲那罗对我施行了催眠了。
唐望争论说,你非常强壮,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制服。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他。
“哲那罗来看你是为了告诉你非常独特的事物,”他说,“当他从树丛出现时,他是替身哲那罗。有另一种方法可以更好地解释,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用。”
“为何不能?”
“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去谈论自我的完整,目前我只能说现在的这个哲那罗不是替身了。”
他回头指向唐哲那罗,唐哲那罗正在不停地眨眼。
“昨夜的哲那罗是替身。如我所告诉你的,替身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要向你显示极重要的课题,为了能达到效果、他必须触碰你。替身哲那罗只是轻拍了你的颈后,就是几年前同盟触碰过的位置。于是自然地,你像道光般冲了出去;也很自然地,你像只狗一样地放纵。我们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你逮住。因此你耗尽了力量,等到该你完成一件战士的任务时,你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了。”
“那件战士的任务是什么?”
“我说过哲那罗是来向你显示独特的事物,明晰生物成为做梦者的奥妙。你想要知道替身,它开始于梦中。但你接着问:什么是替身?而我说替身就是本人,自我梦见到替身。这应该够单纯了,只不过没有什么事情是单纯的。也许自我的平常的梦是单纯的,但那并不表示自我是单纯的。一旦自我学会梦见到替身,自我便抵达了一处奇异的关口,它会明白其实是替身梦出了自我。”
我写下了他所说的一切,我也很注意倾听,但是没有听懂。
唐望又重复了一遍。
8
“昨晚的课程,如我所说的,是关于做梦者与被梦见的,或者是谁梦见了谁。”
“请再说一遍。”
他们都大笑。
“昨晚,”唐望继续,“你差一点儿选择了在力量之处醒来。”
“你的意思是什么?”
“那就是战士的任务,如果你没有放纵在你的愚蠢中,你就会有足够的力量改变情况。无疑,你也会把自己给吓死。有幸或不幸的是,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事实上,你把力量都浪费在无意义的困惑中,你几乎没有力量生还。
“所以,你应该了解,放纵于你的琐思中不仅是愚蠢、浪费,而且还十分有害。一个耗损自己力量的战士必死无疑。身体并不是一件无可毁坏的事物,你很可能会重病一场。而你没有,只是因为哲那罗和我分担了你的一些废物。”
他的话逐渐在我心中产生了意义。
9
“昨晚,哲那罗带引你进人了替身的奥妙中,”唐望说下去,“只有他能对你这么做。你看到自己躺在地上时绝不是个幻象。倘苦你没有迷失于放纵中,你原本可以清晰地了解你自己是一个梦,而你的替身梦见了你,就像昨晚你梦见他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唐望?”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只知道它发生了。这就是我们明晰生物的奥妙。昨晚你做了两个梦,你可以随意选择醒来的梦,但是你没有足够的力量理解这项事实。”
他们对我凝视了一会儿。
“我想他理解,”唐哲那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