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爸爸，一晃，今天已是第四个您不在的父亲节，想您，节日快乐！
晨起，老公买了猪肝和瘦肉，放了几根小白菜去，儿子问青菜怎么和肉一起煮汤？这句曾是我有点生气地询问父亲的话，仿佛看见父亲那时边帮我舀冒着热汽的汤，边在小圆桌旁喊:“快来喝三鲜汤喽，营养价钱高！”这之前不吃猪肝的我端起来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品尝，感受到了裹了淀粉的瘦肉的嫩滑和小白菜的清香，不知不觉连猪肝也一起吃下去了。看着我婆婆买回来的洋葱，我想起那时妈妈煎好了鸡蛋后，在锅里煸炒洋葱的冲劲熏得烧火的我快要睁眼不开。父亲从外面一只脚踏进门槛，便学着店小二手端托盘上菜报菜品:“洋葱炒鸡蛋！”我从此便爱上了洋葱炒鸡蛋的香甜。还记得一个冬日夜晚，一大锅南瓜汤正咕咚咕咚鼓着气泡，我在灶台边看妈妈将面粉调成的糊用调羹一大勺一大勺挖在南瓜汤周边，等一面煎熟了再用锅铲将其翻至南瓜汤里煮，有点饥饿的我闻着香味直夸妈妈手艺好，妈妈笑着说这个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呢。小时候家里农活多，难得看见妈妈的笑脸。（农忙时爸爸用拖拉机给别人犁田，帮不到家里，妈妈总是抱怨。听得多了，也觉得爸爸不顾家。有一次很晚了，去叫爸爸回家吃饭，看见拖拉机坏掉了，爸爸满身泥水趴在那里修，听见我叫便抬起脸来，头发和脸上也都是泥水，笑着说修好就回。我才知道爸爸也是很辛苦，很不容易的。）始终记得那个晚上奶奶也还健在，一大家人围着圆桌，爸爸说这是“舌头米果”，南瓜的香气氤氲，欢声笑语，好温暖，好幸福！
上次高考监考时刘老师对我说，年轻时候的你应该特别漂亮，那么精致，我当时竟然脱口而出说是的，一点也不谦虚。现在回想那份自信其实源于对父亲最早的记忆，父亲骑着自行车将我载在前面二八大杠上，特意去枚江街上给我买好吃的饼干，记得有人给爸爸打招呼说:“朱师傅，您还有一个这么小又这么漂亮的女儿呀！”爸爸说:“是的呀！”我抬头偷偷看父亲，特别帅，我是因为长得像爸爸才这么漂亮的呢！还记得父亲出车回来，穿着白衬衣，戴着手表，拿出在广州市五羊开泰雕塑前拍的照片，在地图册上指给我看他这趟车从哪里出发？经过了哪些地方，送货的终点是哪里。给我讲《半月谈》里发生的新闻趣事，订阅《农村百事通》是打算将来不开车时在家里养鸡鸭。也记得爸爸骑着嘉陵摩托送快要迟到的我和姐姐去上学，大伯父说他戴一副墨镜像流氓，爸爸说戴墨镜是为了保护眼睛不被风沙吹。也还记得爸爸开着大货车带我去芳梅照相馆拍照留念，之前特意嘱咐妈妈要给我扎好看的辫子，穿俏一点的裙子，那是我第一次抱毛绒玩具。当看到村里面黄肌瘦的小伙伴们来我家看电视剧《西游记》时，爸爸开心地说，至少我将我的孩子养得还像个人样。我也还记得爸爸作为学校前50名优秀学生家长去开家长会后回来骄傲的表情，我考上师范时您热情地给客人敬酒的喜悦……如今我在爸爸的蜜罐里长大了，养成了站在人群当中有点优越感的甚至说有点自恋的我。
小时临近过年时有来自湖南，河南，安徽，江浙等地来拜年（乞讨）的人，爸爸总是热情地打水给人家洗脸，招呼人家到家里吃饭，走的时候还要量1升米，捐10块钱给他们，您说，如果家里能将生活过下，哪个过年的时候愿意出去走家串户，况且我开车走南闯北也都是靠陌生的朋友们帮衬。记得那年出车祸回来，邻居们来看望，您说的第一句话是能够四肢健全地回来特别庆幸，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为了还那八万块钱，父亲在烈日下为砖窑厂挖黄泥，有一天回来浑身都湿透了，我用责怪的语气说您再热也不应该到河里去泡水。您说哪里是水这都是汗呀，一边脱下来拧干，哗啦啦的汗水掉在地上，我转过头眼泪也滴在地上。看到您又扛铁锹出去，我问去干嘛，您说回来的村口路上有个坑您要去填平，省得晚上别人骑车摔跤。今天一天都在下雨，想起那时有风雨的日子，您拖回一个枝丫，我说为了这点柴火淋这么大的雨，值得么？您说:“家里还没有柴烧吗？我是担心这个被风吹断的树枝掉下来砸到人家身上了！”
记得我读小学二年级吧，有一天觉得上学无聊，羡慕秋英姐每天去放牛，到沙滩上可以拔白白胖胖的芦苇根吃，背着书包跟她去放牛了。您回家的时候路过小学，老师问我为什么没去上学。等我回到家，您问我到哪去了，我还继续狡辩。记得这是您第一次骂我。还有一次我学姐姐们用撅棍打毛线，您直接抢下来帮我扔了，说书嘛不好好读，搞这个干什么？三年级上学期离结束还有半个月就到统考我却“做花”了，去考试的时候，奶奶交代不可以被风吹到否则水痘越长越多。您找到了军大衣军帽将我裹得严严实实，骑车送到学校，吕师岩老师帮我夹了火笼放在桌子下暖脚，写作文的时候如实写的那天发生的事。发报告单时肖宗训老师夸奖我这么久没来上课，还能考得比我同桌好，记得我的同桌当时都哭了，而我的心里却有暖流在激荡。我想这大概是我填报志愿时，又将师范替换卫校最初的职业生涯的萌芽吧！记得您唯一一次打我，是在一个暑假午休时我偷拿了邻居家晒在扁篮里的花生吃，您刚睡醒就被气得够呛，抄起家里赶鸡的cajiu打在我的小腿上，奶奶推着我叫我赶紧跑开，我没有走，觉得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记得奶奶第二天还撸起我的裙子给邻居奶奶看那些红色的杠杠说的意思大概是不该告状之类。我在心里反驳奶奶:爸爸打得对。我考上师范二伯父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早晚都要嫁人。我听到您回答他好不容易考上了砸锅卖铁也要供我读完的。是的，多么不容易呀！记得初三中考冲刺时，同学告诉彭老师，我总是吃黄豆，天热都馊了。彭老师告诉爸爸，妈妈便做好请爸爸隔三差五用玻璃瓶给我送菜来，有时将煮好的鸡蛋剥了壳，放在菜上面，我现在依然记得白萝卜丝炒鱼的鲜美……还有一次，请邻居门卫肖师傅顺道带来，放我书桌上时因我埋头在写作业竟没有发现，被您一直夸我是多么的认真。正是您和妈妈一次又一次的鼓励，我才能够成为中考时冲到前面的那匹黑马。送我去报名时了解到师范当时没有开设我喜欢的英语课，回家后便又于凌晨3点搭小莲姐贩菜的货车到泰和师范来给我送哥哥的高中英语书，刚刚跑完四圈的我竟然一接过书就去出操了，没能陪您一起吃早餐成为我心头一直以来的遗憾。读师范第二年每天只顾到图书馆借小说看，期末统考竟退到全班第49名，犹记得爸爸看我成绩单那会儿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这却比骂我打了我更难受。有天爸爸吃晚饭时竟然跟我讨论起黄土高原的荒凉，原来您自己刚才看了五页我桌上摊开的路遥的《平凡的人生》，说难怪我看小说会入迷，说我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一天不可能不看书吧。讲起曾经开拖拉机路过戴家铺看见夫妻俩，女的肩膀拉一根绳在前面，男的在后面犁田。便停下来向别人大喊，可以买一头黄牛来养！还讲起自己19岁在大坝里农场锯枕木，奶奶请别人捎口信叫您回家和妈妈结婚，您走了几天几夜路回到家脚都冻僵了，奶奶心疼地抱着您的腿在怀里先暖和，不让立即放进热水里以免被烫伤。记得我那年9月开学后便拼命学习，期中考了全班第九名，成了班上进步最大的学生。我结婚那天下过了大雪，汽车打不着火，看到您在车窗边给师傅点烟，交代师傅慢点开，当时只觉您很啰嗦。今年五一外甥女出嫁，才懂得，那是在表达您对女儿的不舍。还记得我女儿在我肚子里离预产期还有两天，您早上7点便来到家里探望我。家里新做的房子地上瓷砖很亮，我请爸爸进来，您说刚到田里鞋子上有泥，不好踩脏，我伸手拉了您一把才进来。此时公公赶紧从老房子下楼来。您和公公在客厅握手，说:“冬梅肚子里是个女儿，怎么办呢？”公公说:“政策时时变。只要培养得好，男女都一样。”爸爸从不知道，您们的对话给了我多么大的力量与支持。即便是患了直肠癌，劝慰您的话我还没说出口，您反倒来安慰我们自己没有事，本来可以吃三碗米饭的，是自己忍着不吃，只吃两碗。一直以为您会自己好好的，从来没有好好照顾您，没有来得及亲口对您说声:“我爱您！”
今天的雨一直下，有如我想您时滚烫的泪水倾泻而下……您的积极乐观向上，您的勤劳善良质朴，父性的刚强与勇气，是我一生用之不竭的财富。感恩有您，如有来世，愿还做您的女儿！
祝您在那边一切都好！
小女冬梅敬上
2025年06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