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脸堆着笑，眼睛因为笑容眯成了一条缝。她的脸很饱满，看上去很慈祥。但却挂满了沧桑，脸上一条一条的皱纹，好像她一生中经历的一波三折的往事。年轻时乌黑的头发现在已犹如秋日的一道霜，抬眼望去，满是银色。她还是梳着她梳了一辈子的发型，将那缕缕银发，挽成了一个发鬏梳在脑后。她穿着一件蓝色布褂子，是那种古老的侧开扣的。扣子都是用布缝制而成的，一件衣服一大排布纽扣。每到冬天，她里里外外都是这样的衣服。她的右手腕曾经受过伤，到了冬天她便没办法回过手来系那么多扣子。每当这时候，系扣子便成了我每日的功课。现在又到冬天了，而她却已经离开11年了。
她就是我的奶奶，上面的描述是她仅存在世的唯一一张照片的样子。奶奶是一位传统的中国妇女，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奶奶更是一个可怜人。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一辈子遭受着丈夫的责难。她一生生育了10个女儿，临终之时，却无一人在身旁。
我从四岁多就开始跟奶奶一起生活，大概一起生活了十年。十年之中，她犹如我的妈妈，也犹如我的爸爸。刚刚住到奶奶家的时候，我每天晚上总是不停的被噩梦惊醒，惊醒后便哭闹不止，每当这时奶奶便把我紧紧的拥在怀中。 有时哭的时间久了，便会惹恼暴躁爷爷：把她给我到隔壁房间去。爷爷狠狠的说。奶奶总是不肯的，她还是耐心的哄着我。如若我的哭声还在持续，便会迎来爷爷那因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不堪的巴掌。这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身上，也落在奶奶的身上。挨了巴掌的我，慢慢在哭声中睡着了。但很快会被另一阵抽搐声吵醒。这声音是来自于挨了巴掌后的奶奶的。奶奶一辈子就是这样，任凭着爷爷的打骂，从来没有还过嘴。这样的情景记不清有多少回，每当回忆起刚去奶奶家的时光，浮现在眼前都是这番景象。
在落后的农村来说，吃饭时妇女孩子从来是不能上桌的，哪怕都是家里人。所以家里难得吃一次肉的时候，我和哥哥便只能站在一边看着爷爷吃，一边咽口水。但我们也不担心，爷爷会把肉都吃光了，因为奶奶早在上桌前就已经把肉悄悄的给我们留了一碗。 等爷爷出门干活了，她便拿出来给我们吃。但是她从来不吃，每次我们问她：奶奶你怎么不吃啊，她就像那个些写爸妈爱吃鱼头鱼尾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微笑着说道：奶奶不爱吃，奶奶喝点肉汤就好了。你们吃，吃了好长身体。
虽然童年的生活过的很清苦，但是有奶奶的疼爱，也是幸福的。她虽然一辈子不识一个字，但她明白人世间的善与恶。她教会我善良，教会我坚守初心，她更用她满满的爱教会了我在即使身处困境，也依然要勇敢的爱。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我离开了家，离开了奶奶，去了外地上学。从此，便很少与奶奶见面了。记得最后一次去看望奶奶，临别时她依依不舍，她送我送出了好远一段路，我走出好远，她却仍旧舍不得转身，其实我知道，离那么远的距离她早就看不清我了，因为她的眼睛早年哭过太多，看东西很模糊了。但她还一直朝我离开的方向张望着，仿佛她能够看到前方的身影在一点一点的缩小，缩小，再缩小。看着她不舍得样子，我很愧疚，心里想，等我毕业了，等我挣钱了，等我有空了，我一定要把奶奶接到身边，让她好好享享福。然而，这一别就成了永别。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奶奶会那么突然的，那么早的离开我们。小时候我还经常躺在奶奶的怀里跟她说：奶奶，你人这么善良，这么好，一定会长命百岁，以后一定会享福的。人们不都是常说：苦尽甘来，因果报应嘛？那为何上天要这么早带走她呢? 她连一天的福报都没享受过啊。后来， 一位长辈告诉我，奶奶正是因为一辈子太苦了，才让她走得时候一点苦都没吃。她这是去天堂享福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我这一辈子最为遗憾和愧疚的事情。如今，只期待，远在天堂的你，不用再受人间疾苦。
2019.1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