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惯性的原因,读东野圭吾的《信》时,总以为在读推理小说,在阅读的过程中,习惯性的去试图猜测可能会发生的情节反转,结果读到最后一页,才发现所有的推测都是徒劳。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一切因果顺理成章,直贵和哥哥刚志相依为命,为给直贵上大学筹措学费,刚志铤而走险,入室盗窃,被发现后杀死了一名老妇人,被警方抓获,关进监狱。尽管直贵非常努力,且拥有才华,但由于哥哥刚志服刑,在求职、梦想、爱情等方面,都因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而被拖累,甚至在直贵结婚之后,这种影响还殃及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为此,他最终与哥哥断绝了关系。
在中国古代的刑罚中,有连坐的制度,一人犯法,其家属、亲族、邻居等连带受罚,直到清朝末期,才被取消。虽然,肉体上的连坐已经消亡,但精神上的连坐却依然存在。东野圭吾的《信》便通过杀人犯弟弟的这一人生经历,让人对精神连坐这一社会问题产生深思。根据书中内容,可以看出对犯罪者亲属精神连坐的两个层次。
第一层,心理隔离
任何人都明白,犯罪者亲属与犯罪者犯下的罪行并无关系,正是由于这一点,连坐制度才具有极不合理的野蛮性,因此被文明社会取消。但没有了肉体刑罚,对犯罪者亲属却还有着心理隔离。在书中,直贵的社长说:“大多数人都想置身于远离罪犯的地方。和犯罪者,特别是犯下抢劫杀人这样恶性犯罪的人,哪怕是间接的关系也不想有。因为稍微有点什么关系,没准也会被卷入莫名其妙的事情中去。排斥犯罪者或是与其近似的人,是非常正当的行为,也可以说是正当防卫的本能。”
人天性有自我保护意识,其中就包括保护自己的生活。虽然平凡的日子很乏味,忍受着公交地铁,忍受着限号堵车,忍受着老板同事,忍受着老婆和娃,但如果这种日子受到改变的威胁,尤其是可能出现不可知的烦扰,便会犹如条件反射一般,产生防卫意识,拼尽全力去保护这些无聊的生活。
尽管在各种媒介中,充斥着各种暴力犯罪,但在普通人看来,这些问题与自己相隔遥远,在对待这些问题上,往往好像是在读一个故事,或者看一部电影,如果真的发生在身边他人的亲属身上,便可能在心理上本能的筑起一道防火墙,划清界限,分清你我。
另外,在与犯罪者亲属相处过程中,虽然自身并无歧视心理,却往往又害怕对方感觉到歧视,然而又不善于扮演这种角色,原有交往方式无法适用,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好像捧着一颗玻璃心。因此,与其尴尬相处,不如敬而远之。在《信》中,也体现出了这一点,刚志犯案不久,直贵到学校,同班同学对于他表现出了紧张和困惑的表情,一些平时关系很好的朋友象征性的安慰两句之后,也便没有了多余的言语。
第二层,刑罚延续
由于他人对直贵的心理隔离,才造成他被打工的餐馆辞退,在乐队中退团,与女朋友分手。对于直贵身上的不公,社长说:“你哥哥可以说像是自杀一样,他选择了社会性的死亡。但是,他没有考虑留下来的你会因此多么痛苦。靠冲动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包括你现在受到的苦难,都是对你哥哥所犯罪行的惩罚。”
后来,他又进一步说:“你恨不恨哥哥是你的自由,我只想说,恨我们不合情理。要是稍微深入一点说,我们需要对你区别对待,这也是为了让所有的犯罪者知道,自己要是犯了罪亲属也会痛苦。”
社长说的话,其实所体现的也是一种公平。对他人造成伤害,尤其是剥夺了他人的生命,用任何财富、任何方式都无法偿还。比如《信》中的刚志,剥夺了老妇人的生命,就算一命抵一命,判处他死刑,老妇人也无法复生,儿子永远失去了母亲,孙女永远失去了奶奶,这种伤害是不可逆转的。既然不可逆转,自然无法偿还。
在电车难题中,电车失去控制,前方有五个铁路工人将被撞死。而桥上有一个胖子,你站在胖子身边,如果把胖子推下去,胖子被电车撞死,五个铁路工人得救。这时候,你会不会将胖子推下去?从数学上讲,5条人命大于1条;而从伦理上考虑,却未必如此。生命是一个人最大的财富,没人拥有权力去剥夺无辜者的生命。
正如《信》中,直贵付出百倍的努力,想过上好的生活,却往往事与愿违,看上去他属于受害者,受到了社会不公正的待遇,但是与丢掉性命的老妇人相比,与失去亲人的被害者亲属相比,直贵所受到的苦难,又能价值几何。直贵是无辜的,但他是因哥哥的恶行饱食苦果,而这也就是连坐制度在道德上的延续。
连坐制度是野蛮的,也是不合理的。但精神连坐,却有着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的合理性。当然,精神连坐对于无辜的犯罪者亲属来说不太公平,然而,究其根本,也是犯罪者犯下罪行时,打破了公平的原有平衡。而且,这也应该让犯罪者认识到,一个人在社会中永远不是单独的个体,他所犯下的罪行,不仅会伤害他人,还将伤害亲人。
PS:读完此书,心中十分沉重,尽管刚志犯下恶行,但兄弟之情让人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