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茫茫北陀罗大陆的北端,在人烟罕至的雪原上,历代有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王国。很少有人去过那个神秘的王国,大多数地方的人,对那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可就是偏偏在中原武林又流传着一个传说:那个神秘国度里,有一种骇人听闻的武功,听说没有一种中原的武功可以与之匹敌。具有这种武功的人,只需出手一招,就可以让对手凝固成一个冰人。中原没有人知道这种武功的名字,就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它玄凝诀。传说未必可信,却常常会有人把传说当成真的。
那片望不到边际的大雪原的最南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雪山。翻过这座大雪山,你只是走进了那片叫做塔克蜡奇蜡的大雪原而已。大部分的探险者,都会葬身在这片不分四季,永远都是冰雪的世界里。叫人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每年都有关于玄凝诀出现的消息,显然,在大雪山里,一定会有一条可以穿越塔克蜡奇蜡雪原的密道口。只有先找到这个密道入口,你才有机会走过塔克蜡奇蜡大雪原。
于是,每年的夏季都会有一群群武林人士结伴而行,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北方王国,寻找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玄凝诀。在大雪山的脚下应运而生,出现了一个可以给一群群探险者提供食宿与装备的小镇。这个小镇就是寻诀镇。年复一年都会有一批批的武林人士,在这个无名小镇走完自己生命的最后历程。
2
寻诀镇最具有人气指数的是一家客栈,还有一处酒楼。凡是来到寻诀镇的武林人士,首选的客栈一定是这家叫雪城的客栈,而最喜欢去的酒楼,一定是坐落在镇子中心的冰酒烧酒楼。或者就因为来此的目的,都是冲着那座神秘冰雪王国而来,于是,但凡与这两个字相关的东西,必然趋之若鹜。也或者还有什么理由?就不是常人所知道了。
雪城的老板娘被客人们封了一个雅号,叫雪娘子。其实是个好客热情的老板,三十多岁模样,长得也好看。老客们都喜欢找她说说带点暧昧的浑话,不过谁也不敢真去打坏主意。因为都知道雪娘子的相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金刀胡二爷。胡二爷本名胡玉书,因为是江湖著名的门派金刀帮的二帮主,便得了金刀胡二爷的名头。金刀帮的帮主叫叶彪,却是极少在江湖上露面的。甚至有人怀疑,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帮主,只是金刀帮故弄玄虚的手段而已。不管怎么说,金刀帮在江北一代赫赫有名,没什么人愿意去得罪这样一个江湖门派,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真去招惹雪城客栈的雪娘子了。
经营冰酒烧的老板,是个看似猥琐的小老头。其貌不扬,看上去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到大雪山那边儿去。其实不然,这个小老头姓米,叫米酷。名字没人叫,人人称他米神通。因为他几乎掌握着江湖上所有的秘密,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米神通打探不到的消息。列位一定知道,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没有几个人干干净净,身后不带一星半点恩怨情仇的,又有谁敢去得罪这号大爷?
其实寻诀镇还存在一个第三方势力。寻诀镇坐落在大雪山脚下,自然是一年四季冰天雪地,所有吃的用的,都靠商队从中原内地运过来。这趟需要跋涉千山万水,万里迢迢,关隘重重,可以挣大钱,却也是搏命的生意。一路要护得商队周全,就需要一支威名远扬,实力极强大的队伍。寻诀镇就有这样的一只镖局。这个镖局叫威远镖局,坐落在镇子的南口,刚好与雪城客栈遥遥相对。
寻诀镇只有两个口子,一个南口,就是从中原来的方向。还有一个就是北口,通向大雪山的山口。有人曾经说过,寻诀镇的南口是生门,及时生意之门,也是生命之门。你要打算让自己继续活着,你就进了南门,还是出这座门。看看那些一年四季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商队,哪个不是进进出出只走这个门?那么,另外的那个门,就是靠近雪城客栈的北门,就是个死门。没有人可以从那个门走回来,只有走出去的活人,甚至连抬进来的死人都没有。
镖局的舵把子姓巴,一个黑脸汉子,五十多岁,因为一脸大胡子,脸上还有一道伤疤,人称疤拉胡子巴爷。威远镖局的镖旗上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江湖道上称之为疤拉蝎子旗。走这条道的商队,只需要向疤拉胡子巴爷,买几支蝎子旗,就可以保你一路平安无事。
3
这天来寻诀镇的一支商队多了个蓝衣书生。商队在离开中原最后一座城的时候,有个书生找过来。
“这位大哥,晚生有一事相求。”
商队的领队姓曹,是中原一座大城,福源商号的少掌柜,叫曹玉才,很精明的商人,还会一点武功,性格很豪爽的人。看着面前这个蓝衣书生,问:“什么事儿?我帮得上忙吗?”
“敢问大哥,可是要出北关?”
“正是。”
“大哥,能不能让我跟商队同行?”
“你?你可知道我们出北关后只有一个去处?”
“知道,你们去寻诀镇。我就是打算去看看这个北方尽头处的小镇。”
“你这个书生倒也有些好奇之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冰洛河,请教大哥尊姓大名。”
“我姓曹,曹玉才。你就叫我曹大哥吧。”
“多谢曹大哥。”
“兄弟,你若只是一时好奇,去看看寻诀镇倒也没有什么。千万不要有其他想法。”
“什么其他想法?”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兄弟,你打算就穿这一身去那里吗?”曹玉才指着冰洛河的一身蓝袍问。
冰洛河笑着说:“有何不可吗?我体弱,所以如此酷夏穿多了些。”
曹玉才摇摇头,说:“不是多了,是太少。兄弟,你还是快去成衣铺添置冬衣吧,我在这里等你。”
“这是为何?”
“出了北关,越走越冷。寻诀镇在大雪山下,一年到头冰寒彻骨。兄弟,你不会因为姓冰就不怕冷吧?”曹玉才打趣着。
冰洛河笑笑,说:“多谢大哥好意。不必了吧,我这个人挺奇怪的,越热越要穿衣服的,冷倒真是不怕。”
曹玉才以为冰洛河银两不足囊中羞涩的关系,看他衣衫简朴,就带蓝布小包。一个落魄书生,怕是没有钱去买裘皮。想想也无妨,自己做生意的人,商队也有皮衣,他冷了拿给他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
曹玉才便笑着说:“也罢,走出去,真冷的时候,大哥自有办法帮你。”
商队车马浩浩荡荡出了北关,便将几面蝎子旗插了起来。曹玉才骑着一匹枣红马,让冰洛河坐在一辆拉皮货的大车上。
“兄弟,这车上都是裘皮,你要觉得冷就自取。别不好意思。”
“多谢大哥关心。小弟自知。曹大哥,这几面蝎子旗何意?”
“这是买路钱,是巴爷镖局的名头。一面旗子一百两,明码实价。”
“大哥,这四面小旗子就是白花花的四百两银子?这也太贵了吧?”
“这叫花钱买平安。值得。”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路北行。
出去没有多久便下起大雪,雪片漫天飞舞,一派壮丽的北国风光,果然是另一番景色。曹玉才已经换上了一件貂皮大氅骑着马时前时后,生怕商队陷进雪坑里。
他赶到前头看见冰洛河居然还是那一件旧蓝袍穿着,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头不由微动。暗想,自己倒小觑了这个书生,竟看不出他是个练家子。居然有如此霸道的内功,这天气如此寒冷,自己也是常年走这条路,又多多少少有点功力,穿着貂皮大氅都感觉得到寒冷彻骨。他居然穿着一件旧夹袍,额头还微有热气冒出,显然是在运功啊。
曹玉才也不去说穿,只是靠近过去,说:“洛河兄弟,果然非同凡人,刚才在城里这么热,兄弟穿着袍子也没有汗,现在鹅毛大雪,北风凛冽,兄弟还是一身蓝袍,居然额头微汗,真是天赋异禀的神人!”
冰洛河微微一笑,说:“大哥又拿兄弟打趣了。兄弟只是天生的怕热不怕冷而已。”
冰洛河说得轻描淡写,曹玉才却不以为然,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敬畏。
商队走至落日时分,已经到了寻诀镇南门外,商队南街走过一黑漆大门外,见大门外面立着数个彪形大汉,竖着一面大旗,黑底子上画着一只红蝎子,还梳理几个斗大的字“威远”。曹玉才令人停下,叫手下管账的取了四百两白银,在一个红木盘子托了,恭恭敬敬走到大门外。
“烦劳通报巴爷,福源商号少掌柜曹玉才,奉上镖银四百两。”
门前一个小头目大模大样走来,掀开白银托盘上的红布看了一眼,不冷不热说:“等等吧,今年巴爷发话了,世道艰难些,镖银要涨价了。你们福源该算多少,等账房先生出来算吧。”
曹玉才皱着眉低声说:“又要涨价。去年刚刚涨了三层,今年又涨。唉,看起来这趟又是白来的,赚的钱不过给个镖银,付付车马脚力的开销。”
冰洛河跳下车,走到旁边,说:“大哥,这镖银不付也罢。这一路上连个毛贼的踪影都不见,要镖旗何用?”
曹玉才叹口气说:“兄弟有所不知,蝎子旗插上自然平安无事,不插旗就会祸事来了。”
“若真是这样,这镖银更是不能付了。只怕路上的强盗就是威远镖局的人!”冰洛河大声说出来。
里面走出个账房正好听见,马上叫起来。“嗨,你这酸秀才说什么?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在我威远门口说此等混账话?”
曹玉才连忙拦住了冰洛河,笑脸打招呼:“吴先生不要生气,我这个兄弟少不更事,第一次跟我来看热闹的。吴先生,巴爷今年的镖银收多少?福源照付就是。”
“本来加收二百两,现在再加二百两!”
“什么?八百两?”曹玉才大吃一惊,连忙赔笑脸,说:“吴先生,小号实在承受不起啊。”
“少掌柜,八百两一两不能少,拿不出来,你就别想走出寻诀镇的北门!”那个吴先生一脸阴毒冷笑。
不等曹玉才说话,冰洛河已经过来不知道怎么一挥手,四百两白银已经临空飞起来,一直朝着那扇黑漆大门上面的横匾飞去。那块匾上原来写着“威远镖局”四个字,那些银子居然一锭锭嵌进去,也排出四个大字“镖匪一家”。唬得门前八个保镖不知所措,那个吴师爷已经跌在台阶下面。
曹玉才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功力?居然有如此威力!街面上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不由鼓起掌来。
“好功夫!”
“‘镖匪一家’,哈哈一语中的,说的太对了。”
这功夫已经有人进去报告,疤拉胡子带着一大群人冲出大门。
“上面人敢在我巴爷门口闹事?”
曹玉才现在已经心中有底气了,便走上去,说:“巴爷,在下有一事不明,要请教巴爷。威远的镖银去年刚刚由三百两涨到四百两,今年居然要涨到六百两。我兄弟少不更事,多问一句,吴先生竟然改口再加二百两。敢问巴爷,这寻诀镇地面上真不成是威远镖局一手遮天?”
“问得好。这几年我们辛辛苦苦跑一趟钱,都被威远手里去。威远也忒霸道了,真不成是这位好汉的话镖匪一家。”
门口早就挤满了人,这南街上多数是商人,对威远不满已久,如今有人出头,自然要火上添油。
那疤拉胡子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抢白过,立刻沉下脸对曹玉才说:“曹少掌柜什么时候长脾气了,既是如此,巴某也不来为难你,今年镖银分文不取。只是请少掌柜原路退出寻诀镇,以后不必再来此地了。”
曹玉才也是个耿直的性子,便指着上面“镖匪一家”四个字,说:“诸位做个见证。我福源商号的镖银已经付过了。我曹玉才说话算数,今夜暂住一宿,商队不卸一样货,明天退出寻诀镇!”
谁知,冰洛河却走上前笑嘻嘻说:“大哥,你不要这四百两白银,小弟却舍不得。这些白银是小弟送上去的,还是小弟给大哥取下来。”
说着话,冰洛河一挥袖子,凌然一股劲风平地而起,那匾上的银锭子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一个个飞回来,又在商队账房先生手中的托银盘子里整整齐齐排好。再看那块横匾上面,银子砸出的“镖匪一家”还是清清楚楚留在上面,代替了原来的“威远镖局”。
喝彩声再次暴起。
“好!”
“好俊的功夫。”
疤拉胡子正在下不来台,人群走出了雪娘子。
“我说,今天怎么北门这么热闹啊?这往日北门的热闹是生意,今天怎么改动武了?我说巴爷,咱们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您老不至于把事儿做绝了吧?福源是这个寻诀镇上最大的商号,你不让曹掌柜来寻诀镇做生意,岂不是要绝了全镇生路?这么多商家,这么多武林朋友吃啥喝啥?做生意嘛,讲个你情我愿,巴爷收镖银应该的,就好比我雪城客栈收房钱。可不能过分吧?大家给我雪娘子一分薄面,少掌柜今年的镖银照去年付,今后还是留在寻诀镇做生意。今天,我在冰酒烧请一桌,算是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疤拉胡子算是下了台阶,站在那里喘粗气。曹玉才顺水推舟,示意自己管账的重新把银子送上去。那吴先生打着哆嗦收下,跟在疤拉胡子后面推进去,关了大门。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
雪娘子又笑语殷殷对曹玉才说:“少掌柜有自己的商号,雪娘子就不请了,这位少年朋友,应是武林朋友,请随雪娘子去雪城客栈如何?”
不等冰洛河开口,曹玉才就说:“多谢雪娘子出面调解,今天的酒席还是曹某出资才好。这位是我结义兄弟,并非武林同道,就不麻烦雪娘子照顾了。”
冰洛河也彬彬有礼对雪娘子说:“多谢雪掌柜,晚生冰洛河,是跟着义兄来欣赏北国风光,的确不是武林人士。”
“也好,那就晚上在冰酒烧,不见不散了。”雪娘子说毕转身而去。
曹玉才笑着对冰洛河说:“兄弟,咱们走吧,你这个义弟,愚兄认定了。”
冰洛河也笑起来,说:“走吧,大哥。”
4
雪娘子回到雪城客栈,正巧看见了胡二爷在客栈前面下马,忙迎过去。
“二爷,今天这么会来的?”
“走,进屋说。”
两个人回到雪娘子屋里。胡二爷先朝外望了一眼,才关上门。
雪娘子笑着说:“做什么?天还没有黑,你就想做事?也太心急了。先听我说点事。”
胡二爷却说:“你这婆娘,就想到这些。”
“那你做什么如此神秘?”
胡二爷附到雪娘子耳边,低声说:“江湖道上盛传冰雪城主现身了。”
“冰雪城主?就是塔克蜡奇蜡大雪原北部冰雪王国的君主?玄凝诀的主人?”
“不是他,是谁?”
“你等等。”雪娘子突然想起刚才看见的冰洛河。
如此冰寒彻骨的寻诀镇,人人穿着裘皮,独有第一次出现在这个蓝袍书生,居然只穿一件夹袍已是大奇之事。他居然敢独自挑战威远镖局,而且功夫实在惊人,挥手之间将两百个银锭子打入硬木匾额,又挥手之间取出来。这绝不是一般的武林功夫。
“什么?”胡二爷问。
雪娘子低声说了一遍,胡二爷不由暗自心惊。
“看来,这蓝袍书生很可能就是冰雪城主。幸好你及时劝阻了疤拉胡子,要不然非闹出大事。”
“不管是不是冰雪城主,此人来头不可小觑。至少咱们店里住的这些货,没有一个是他对手。”
胡二爷轻蔑地一努嘴,说:“你就别提这些怂包囊货了。照你这么说,恐怕我都不是对手。要不要先去找一下米神通打探他的来历?”
“晚上说好我在冰酒烧请客,是要先去一次。你别出面,还是我去。”
雪娘子转身走出去。
坐落在寻诀镇中心位置的冰酒烧,似乎永远是宾客盈门,无论是南来的买卖人,还是准备北去的江湖人,只要是还留在寻诀镇,每天必会光临此处。因为此处有三大好处:第一,冰酒烧请的好厨子,南北八大菜系样样拿手。第二,这里酒好,也不知道这位米神通用的什么方法?这里的冰酒烧奇异无比,喝第一口冰寒透入心肺,第二口火热直入丹田,第三口冷热交融,叫人浑身上下汗毛孔都舒坦出来。第三桩,自然是可以听听四面八方的消息。你不需要出钱,除非有特别需要,就是听,那听来的消息已经足够你尽知天下。
这会儿恰恰是上客的时候,冰酒烧三个楼面已经是座无虚席。店里的小二、伙计像是跑马灯一样穿来穿去,米神通却独自在后院自己屋里闭着眼养神。听见外面有个伙计在低声叫门。
“掌柜,雪城客栈雪娘子有事找您。”
“请她进来。”
雪娘子推门而入。
米神通坐起身子,笑着说:“雪娘子,来意我已知。”
“米神通,果然名不虚传。”
“你是打探今天大闹威远镖局的年轻人?”
“正是想打探此人。”
“这个年轻人叫冰洛河,来自江南,天赋异禀不惧寒冷。只是一身功夫从何而来,却要非些周章去打探了。”
“江湖传说冰雪城主已经现身,莫不就是此人?”
“雪娘子,知道我的规矩,这等大机密,是要收钱的。”
“这个自然。”雪娘子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米神通看也不看,收进怀里,说:“一千两只能算定金。三天之后给你消息,再付两千两。”
“麻烦了,一言为定。还有一事烦求。”
米神通挥挥手,说:“我知道,已经在三层给你留了一间包房。”
5
雪娘子请的客人,陆陆续续到了冰酒烧酒楼三楼,一间最大、最气派的包厢。雪娘子不仅请了疤拉胡子和曹玉才、冰洛河,当然也请了酒楼正规的,米酷米神通,还有一个人自然是金刀帮二当家胡二爷。所有客人都提早到了,偏偏就是冰洛河姗姗来迟。
雪娘子看见曹玉才居然是一个人来的,连忙问:“少掌柜怎么一个人,你的义弟怎么没有来?他可是今天的主客。”
不等曹玉才说话,疤拉胡子已经抢话在前面。
“我说,少掌柜,你那个白面书生的义弟,不会是认怂不敢来了吧?”
胡二爷笑着截住了巴爷话头,说:“巴爷,刚才我可是错过一次好戏。听说,四百两银子砸出来的字,到现在还没有抹去,您老人家已经把威远镖局的那块牌子给摘了。要不要请这位白面书生重新写一块新的?”
“你……”
“巴爷,我胡二和金刀帮本来不打算淌这趟子浑水,您巴爷怎么挣钱,也和金刀帮没啥关系。不过我早就听到了这条道上有人说,出了前面的回望城,到这个寻诀镇,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盗匪。要是真有,怎么只要看见巴爷的蝎子旗,马上望风披靡?巴爷镖局的镖师究竟有多深的把式,瞒得过商队、赶脚的,也瞒得过来寻诀镇寻诀的武林朋友不成?这话,我胡二那里说那里散,也就不再提起了。只是这镖银的规矩,还是打今天改了吧。要是有人再弄出点啥事,就更没面子了。”
谁知,这番话虽然说得疤拉胡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绿的,有点下不来台,挂不住脸,却并不服气,居然也说出了一番叫胡二挂不住脸的话。
“胡二,你别给脸不要脸,咱们都在这寻诀镇的地界上混口饭吃,谁也不用埋汰谁。你说是不是你家叶大当家的,亲自和我定下的规矩,威远吃南门外的食儿,金刀帮吃北口外的粮?你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说,这大雪山里到底藏着啥猫腻?那些出了北门的武林好汉,究竟为什么回不来了?”
疤拉胡子把这话扔出来,胡二倒还沉得住气,雪娘子已经先慌了神,急声说道:“巴爷,您这话怎么说?我是好心好意给您个台阶下,刚才胡二爷也就是给您提个醒,这位福源少掌柜曹爷的义弟,可不是个善茬子。您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一旁的曹玉才已经听出里面的名堂了,不由得浑身冒出冷汗。
想起刚才义弟冰洛河说的话:“大哥,今天的会不是什么好会。大哥也不必担心,这天大祸事也由小弟一人扛。等一会儿,大哥先去冰酒烧酒楼,小弟先去办点事儿。大哥只要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怎么闹,您都不用搭理,等着小弟来摆平。”曹玉才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
还有一个沉得住气的,就是坐在他对面的米神通。两个人都和打瞌睡似的,半闭着眼。
6
门开了,冰洛河走进来,还押着一个人。疤拉胡子看见那个人,脸一下子彻底绿了。
那个人被冰洛河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扔到疤拉胡子前面,那家伙一把抱住了疤拉胡子的大腿,哭着哀求:“老大,对不住老大。我没有抗住。他……他的手段太狠了。我没有办法,就把这些年的事儿都如实招了。”
疤拉胡子垂着头,对着那人就是一脚。“你这个废物。”
曹玉才看着冰洛河问:“兄弟,这,怎么回事啊?”
冰洛河似笑非笑看着疤拉胡子,说:“巴爷,你真的以为我那‘镖匪一家’四个字,就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的?我告诉你,巴大爷,我已经查了你好几年了。巴爷,巴山虎,原来是中原一个靠打家劫舍起家的惯匪,二十年前居然金盆洗手,更弦改辙做起了镖局生意。现在手下所有的镖师,都是曾经的土匪。这个叫土包子的,就是巴山虎手下二舵把子。继续带着另外一帮子惯匪,继续赶着老行当,附带还有一个活儿,就是在这条道上守着,专门劫持没有花买路钱的商客。这就是威远镖局可以在这个寻诀镇,二十年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秘诀。”
巴山虎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打算溜走。冰洛河不知道怎么,人一晃已经到了他身后,轻轻在他肩头一按。
巴山虎已经龇牙咧嘴大叫起来“哎呀、哎呀,轻点,轻点。”
冰洛河看似在笑的一对明亮的眼睛,忽然射出犀利的杀气,说:“巴山虎,我给你留条命,也留着你这个威远镖局,是因为你毕竟这些年来开镖局,没有做过杀人放火的勾当。这一路从中原到寻诀镇,山高水远镖局还是需要的。只不过从今往后,只能规规矩矩做好保镖,规规矩矩合理收镖银。究竟该算多少,我让米叔给你核个价。只要你敢多收一分银子,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镖局。”
“是,是,冰爷。”
冰洛河处置巴山虎的时候,胡二竟一点没有幸灾乐祸的神态,反而坐立不安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说:“看起来,雪娘子也不用请这座酒了。既然如此,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走,你打算一走了之,是从此退出江湖,还是远走高飞不在寻诀镇了?雪娘子要不要也带走?这么多年了,你恐怕连她也瞒着吧?”冰洛河又露出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调笑了胡二几句几句,然后对雪娘子说:“雪娘子,你跟他这么多年了,知道他多少?了解金刀帮多少?今天,我让他自己说吧。”
雪娘子大吃一惊,走到胡二面前说:“胡二爷,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我,我……”胡二的脸白一阵、红一阵。
“说不出口?说不出口,我找人替你说。”
冰洛河突然对还在半睡半醒的米神通,说:“米叔,别装了,该您上场了。”
“你叫他什么?米叔?你早就认识米神通?”曹玉才意外至极,重新看看一身蓝袍的冰洛河,似乎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说:“莫非你,你……”
“对,你猜对了。”米酷一改似梦似醒的老样子,突然变得异常精明,对着冰洛河说:“城少主,您打算把底牌彻底揭开,还是揭一半留一半?”
“别留一半了,全说了吧。”
“是,城少主。”
米酷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7
三十年前,江湖上开始流传一个关于冰雪城的故事,说的是塔克蜡奇蜡大雪原上,存在一个神秘的冰雪王国,他们拥有一种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功,一个与冰雪有关的武功,就是玄凝诀。于是,就有了一批一批寻找玄凝诀的武林人士,结果所有追踪到大雪山脚下,走进大雪山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玄凝诀还是没有任何下落,却成就了一座大雪山脚下的小城——寻诀镇。
接着,有了一家由暗中金刀帮撑腰的雪城客栈,又有了一家吃这条道的威远镖局。然后,有了一座冰酒烧酒楼。威远镖局吃的是络绎不绝来寻诀镇做生意的买卖人,金刀帮吃的就是来寻找玄凝诀的江湖人。金刀帮帮主叶彪,苦心经营十年,在大雪山营造了一个巨大陷阱。这个陷阱的诱饵就是玄凝诀。叶彪诱杀了一批批武林人士,目的就是一个做大金刀帮,企图有一天一统江湖。叶彪在大雪山里设立了一个秘密魔窟,所有落进陷阱的武林人士都被他抓进去酷刑逼供,收集各种内功心法、武林秘诀,却几乎从来不在江湖露面,所有公开露面的都是二当家胡二,胡玉书。不过,就是胡玉书自己,也不知道叶彪究竟为什么要设计一个如此巨大的骗局……
雪娘子忍不住问了一句话。“米老板、米神通、米大爷、米叔,你这酒楼莫不是他,你叫城少主的这位冰洛河大侠开的?”
“雪娘子,你说对了。这就是冰雪城主的继承人城少主。这家酒楼就是冰雪城的家业,不过冰雪城不在大雪山北面的塔克蜡奇蜡,而是在秀丽的江南水乡,也根本不叫冰雪城,而是叫两极庄。两极庄自然也没有什么玄凝诀,只有一套可以抵御酷寒的内功。就是因为城少主自幼体弱多病,体质极为古怪,惧热不惧寒,老城主特为他创造的心法,也只传给他一个人,那套心法叫冰酷法。两极庄还有一套心法叫灼灸法,是一种热内功。老庄主只收了一个徒弟就是叶彪。叶彪不满意师傅没有把两极法都传授给他,便叛出师门,居然私练冰酷法,走火入魔,不知所终。不久之后,江湖上就有了关于玄凝诀的传说。老庄主料想必是自己弟子叶彪所为,在临终之前,将两级庄更名冰雪城,让儿子一定要查到叶彪清理门户。”
“米神通,你是谁说我这位义弟冰洛河就是冰雪城主?”
“少掌柜,他的确就是冰雪城主,不过不叫冰洛河,叫夏洛河。老朽是城少主的老管家。”米酷笑眯眯回答。
雪娘子又问:“是不是这些年米神通就是为了查找叶彪行踪?一直在寻诀镇潜伏。”
“当然不是,我这个冰酒烧,主要还是为冰雪城收集天下谍报。”
曹玉才问冰洛河:“兄弟,不知这个叶彪现在人在何处?”
“大哥,你要知道叶彪毕竟是我师兄。他私练冰酷法走火入魔,下肢残废已经不能走动。我已经废除了他身上的冰酷法,派人将他送回冰雪城去了。还是让他从此在江南了却残生,不再危害武林同道就好。大雪山里的密窟也彻底捣毁,并将那条密道封闭了。金刀帮其他兄弟都已经带回来,还是交给胡二当家自己处置吧。”冰洛河又转对胡二言道:“这些年你虽然配合我师兄叶彪做了许多坏事,却终究不是主谋。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作恶也不多,只望你从今以后好自为之。”
胡玉书与巴山虎两个人一起跪在地上,对着冰洛河连连磕头,说:“多谢城主不杀之恩,从此一定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雪娘子却叹了一口气说:“只怕从此寻诀镇的买卖是开不成了。”
米酷却笑着摇摇头,说:“非也。我家城主已经在大雪山,另外开辟了一个场所,用来训练他自己悟出的冰雪心法,可以用来强身健体、驱寒抗热,就在寻诀镇开馆收弟子。你的雪城客栈,岂会没有生意可做。”
雪娘子喜出望外追问:“老米头,你可不能骗我,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你可以自己问少城主。”米酷捋着胡子笑着说:“慢来,慢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雪娘子堆起笑脸说:“米神通,米大爷行了吧?”
米酷朝着雪娘子伸手,说:“拿来。”
“拿什么?”
“两千两银子,一个子儿不能少。”
“你……,好我给。”雪娘子掏出一张银票。
米酷拿着仔细看了一下,揣起来,笑眯眯说:“买卖人不做亏本买卖。”
巴山虎和胡玉书再度对着冰洛河跪下,祈求:“求少城主收留我等于门下,从此一心向善。”
冰洛河点点头,说:“都起来吧,江湖恩怨何时了?总不能一直靠打打杀杀。我答应了。”
冰洛河又对曹玉才说:“大哥,你为人豪爽行侠仗义,我会单独将冰雪法传授给你,让你再也不惧酷暑严寒。”
曹玉才大喜过望,笑得合不拢嘴。
从此以后寻诀镇出现了另一番热热闹闹的新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