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自阴差阳错地被一个醉鬼扑倒,玉修逸最终还是耐不住疲惫睡了过去。待到天明,玉修逸恢复知觉,始作俑者却依旧伏在她身上昏沉大睡。
砰!龙袍少年以一种极其难看的姿势,重重地摔倒了玉榻几米外的地上。
玉修逸花了大力气搬开姜茯的手臂。因着练过武的缘故,这一脚着实踢得稳准狠。
小皇帝摔醒了。此时发髻穿着凌乱不堪,醉眼朦胧的少年,竟是大齐千里的国君。姜茯眯缝着眼睛,吃痛地揉着腹部,奈何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浅浅收回腿,眉目冷冽,浑身披着紫色绸缎的绝世美女。
打了鸡血似的,迅速进入泡妞作战状态。
羽皇宫内又是一声哀嚎。
守宫的宦官终于是惊惶地冲进大殿,数十人连滚带爬手忙脚乱地扶起皇帝大人,竟是紧张得连话都忘了说。好在领头的宦官机灵些,阴柔道,“皇上,这妖女竟敢顶撞圣上,实在是罪不可赦,奴才这就贬她入水牢,皇上息怒。”
“朕让你们进来了么?滚…滚出去!”姜茯皱眉,一把挣脱侍从的手,眸中似有火光。数十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是尴尬而小心翼翼地退出大殿。
玉修逸觉着自己向来是个不怕事的主,不过是合理自卫、弘扬正义、教育叛逆青少年,别人不敢,她玉修逸还怕了不成?玉修逸面寒若冰,一把抓住姜茯的领口,她本就高挑,姜茯在她跟前,竟矮上半个脑袋,“酒醒了没?去给本姑娘找件衣裳来。否则,手脚残废不要怨我。”
姜茯显然对她这种泼辣的性子极其好奇,张口便唤来一大群宫女宦官,盘腿坐在地上指着玉修逸道,“朕要封她个…封她个……典仪女官,赐居……桐鸳阁!”便随手抓了个宫女,“你去把这个什么……打扮得像个女官,一会儿那些老不死的来找我,你就把她带过来,听到没有!”
女,女官?典仪女官?不是什么妃子美人之类?玉修逸晓得,那是皇帝身边主管奏章进出、侍笔墨代拟批红的官职,自从大齐荒废朝政起,这个职位不知有名无实多久了。她几乎立即可以肯定,这位昏君打着良心发现的名头,要借她来搪塞大臣之口,无论如何,她作为一个挡箭牌,滋味恐怕不大好受。
桐鸳阁坐落在丹青湖畔,距离羽皇宫是极近的。一座三层桐木小楼,便是历朝历代女官居住的地方,周围亦是植有错落有致的梧桐木和花树,环境清雅幽静,通常也人迹罕至,久无修理,草木蓁蓁,略有些杂乱,却并不荒凉。台阶栏杆上皆落满灰尘,显然是久无人居,它的上一任主人,还是五十年前一位聪颖过人的才女。玉修逸不爱文学韬论,却也不是粗俗之人,踏上桐鸳阁,蓦然觉得心神一清,从深宫混浊的空气中解放了出来。
好在姜茯派来的宫女小厮够用,不多时,打扫的,服侍的,齐齐忙活起来。想必他们也庆幸远离是非,性命多了几分保障。
桐鸳阁确实是无人问津,忙活到晚间,这座三层典楼才算是打扫干净。玉修逸不禁感到扼腕,荒废这样一栋艺术品,简直是暴殄天物,白白令其明珠蒙尘。相传这座阁楼为一位白氏匠人集毕生精力耗时五年建成,建成后不足一年匠人便溘然长逝,足见用心极深。桐鸳阁布局巧妙,处处蕴情,厚重端庄又不失清雅婉约,使用的材料亦是精品,处处都有巧夺天工的设计与工艺。建造此楼时,是以兴复女官选拔、仁治苍生为由,奈何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桐鸳阁早就消逝在世人的眼中。
玉修逸沐浴之后,已是晚膳的时辰。方才在汤池内,玉修逸才艰难地想起她那莲仪长兄来,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被当做灵女送到这后宫来,还被册封了个女官的名头。不过作为天师大人,皇室迷信的最佳代言人,以他的地位显赫,消息应当灵通。他会不会生气呢?有没有可能想办法救她出去?
玉修逸越发觉得自己奇怪了,什么时候开始为这种事情担心?无聊透顶!
方才跑出去寻热水与花露的宫女半晌未归,却是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仓皇无措,连连告了好几声饶。玉修逸记得这姑娘似是叫做润娥,生得水灵老实的模样,或许才十三四岁,脸颊圆鼓鼓地,此刻呼吸正有些急促。
“大人恕罪,奴婢该死……”
“皇上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玉修逸蹙眉,正细细揉搓着藕臂,语气平淡冷漠,“是哪个该死的大臣跟他进谏了还是又杀了几个宫人?”
“大人……”润娥抬起头,水色盈然的眸子里惊讶莫名,声音颤抖着,“您怎么知道的?方才…方才小德子被送回来了,他在柔妃宫里伺候的,腿断了,说皇上正在那儿发脾气呢,说是亲手剜了一个宫女的眼睛……”说着竟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来。
“啧……混蛋就是这个德行。”玉修逸瞥了润娥一眼,徐徐起身,“别忙着洗了,我想去那劳什子柔妃那儿凑个热闹。”
润娥一面将毛巾披在玉修逸身上,一面将杏仁眼瞪得大大的,惊慌道,“大人此时千万不能过去!皇上生气的时候,杀了谁也是说不准的。”
“你怕受我牵连?”
“奴…奴婢不敢……”嘴上说着不敢,可这时任谁都瞧得出神色中深深的恐惧。
“作威作福……屁本事没有。山里不来个老虎还真以为自己多厉害……”玉修逸怒嗔,忍不住啐了一口,拢了拢长至小腿的发,“怕什么?本姑娘还不信了,必要给他打得哭爹叫娘才好,那柔妃,吊起来一块儿打。过来给我更衣。”
润娥几乎立刻就止了泪,小嘴张得大大的,哑声说不出话。这女官大人,不是说着玩儿的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