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千盼万盼盼来的家书竟载着满满的噩耗!
根据伊人姐姐的描述,爷爷去年就已经患了肺病了,然而姐姐不愿让我担忧,便谎报“一切安好”。我明白姐姐的苦心的,一点也不记恨姐姐。前些日子,爷爷神智不清了,口中不知在嘟囔些什么,只是眼睛直盯着墙壁上的仙鹤图。不久,爷爷便乘鹤远去了。
看到这里,我便能猜测到爷爷是放心不下我,忽然间一股暖流涌到了眼眶,一味酸楚涌到了鼻腔,让我好生难受。我将书信递给沈雪君老师看,她的眉头有些皱。我分明是见着她面容上那大写的“悲伤”,可她还强忍住这份痛,并笑着宽慰我。
我紧紧攥着胸前的玉鹤,实在摸不透爷爷想传达给我的意思。后来,沈雪君老师同我一并回了苏州吴门,我久久未回的故乡,竟是以这样的心情踏进来的。只见父母披麻戴孝,悲壮的乐曲响彻天际,我也忍不住落泪了。
爷爷就我父亲一个儿子,奶奶很早便逝世了,而奶奶的娘家也不知住在哪儿,或许只有爷爷才知道了。尽管亲戚稀少,但是前来哀悼的人很多。李家、刘家都是与爷爷有交情的,人群中也不乏爷爷曾经教过的学生,那些人或中了举做了官,或经商致了富,也有仕途不顺和一辈子干农活的。
有些时常关注报刊的,看到沈雪君前辈便一改肃穆神情,转而以笑脸相迎。沈老师优雅致意后便再不理会了。
我们还太小,很多事无需我们操心,除了伊人姐姐。伊人姐姐已经在帮忙料理白事了,即便这样娘亲还是对姐姐不上心,只有父亲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姐姐满额汗珠,我便上前为她擦拭。“水湄瘦了,懂事了呢”姐姐微笑道。我点点头,明白姐姐心里的苦。
饭时,我注意到有很多人盯着我们姊妹看。“小丫头长得不错”、“何老爷子的孙女,果然也是相貌不凡”……可我听了并没有多么欢喜,毕竟空气的氛围应是凝重的。我却注意到伊人姐姐的脸上浮现一丝喜悦。
后来,我离开苏州前极其有幸的听到了《百鸟朝凤》。那是一支身着奇装异服的民间队伍,每个汉子身上都背着一些民间乐器,如唢呐、二胡,也有自制的马头琴。没有人去请他们来,他们的领队同爷爷是旧识,是棋友,听闻爷爷仙逝,便匆匆赶到了。
他们演奏了很多场,可《百鸟朝凤》就一曲。我原本想着百鸟齐声鸣叫应该是欢快活泼的,听着真是如此,丝毫没有伤感。从乐曲里依稀可分辨出燕子、画眉、布谷鸟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鸟儿。那领队简直是神了,一张嘴便成了一片林子,可供众多鸟儿栖息。
那队伍里也不全是老爷子、汉子,还有零星的几个孩子,稍微大我一些。有的孩子是故意和我套近乎的,这是伊人姐跟我讲的。他们跑来问我俩的姓名,我刚想回答时,伊人姐便替我说了:“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你们猜去吧。”那几个孩子挠挠头,不明所以。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说道:“伊人妹妹,水湄妹妹,你们叫我小张就可以了。”我瞪圆了眼睛,他们应该会说成是萋萋姑娘,抑或白露姑娘,怎一下就判断对了呢?姐姐在我耳边小声说着:“没准是早就知道了呢?他是故意来套近乎的吧。”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同姐姐走开了。
除了民间乐队,母亲还很好面子的请来了戏班子。他们在院子外面的场地搭了一个戏台子,那些戏子不知在脸上抹了些什么,只是我看着觉得怪可笑的。我听不懂昆曲,那声音拖得很长,也只有母亲和其他有些许文化的妇女听得入了神,其他人便是随意附和鼓了掌。
五个“七”过后,我便独自坐上马车回了南通,沈雪君老师还在传习所等我。水湄必定要学成刺绣,不辜负爷爷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