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倪启发一家人来说,69年过的异常艰辛,出了正月就开始填坑盖房,随着天气渐渐变暖,白天渐渐变长,房子也从基础一点一点盖起来了,但是全家人付出的辛苦和汗水可是成倍的增加,倪奶奶每天挖空心思把全家人的伙食做得更好一点,生怕孩子们出力过了,亏了身体,每天给盖房的大师傅还要做一顿抻面,隔几天还得给大师傅炒个肉菜,买瓶好酒,哄着盖房师傅高兴,这样他们就会精心抹灰砌墙,眼看秋天到了,家里就已经把这些年的存粮吃干净了,没办法倪奶奶东拼西借,又找村里舍了二百斤玉米,硬是顶着一天一天往前过,倪奶奶没有什大的愿望,就是把房子盖起来,大儿子一家能搬出去另过,好腾出房子再给二儿子九瑞三儿子九元娶上媳妇,小儿子九富小女儿菊兰还小他就可以喘一口气了。这房子眼看就要盖起来了,家里的存续也花了个底朝天,还背着几百块钱的外账,她和丈夫倪启发每晚都在堂屋盘算着怎么能挣点钱,把日子过下去,孩子们不知道这些,精力旺盛,每天干完活照样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音都快传遍全村了,眼看着自家的新房快盖好了,都高兴的合不上嘴,倪启发在堂屋抽着烟袋,寻思半天:“他娘,咱家不还有一袋小麦吗?”
“有,那是存着过年时,磨成粉蒸馍馍用的,现在吃了,再过两月过年了可怎么办?”倪奶奶多唠叨两句。
“这样,咱们现在就把它磨成粉,掺点玉米面,我每周烙几十个火烧,拿到火车站偷偷卖给客人,就能多赚点钱,然后再从邻居家买点儿小麦这不就能周转开了吗?”倪启发和老伴儿商量着。
“是呀,这倒是个好主意!可现在村村都在抓小商小贩,不许搞副业,那刘锁柱都不敢出门,万一被民兵抓住,你还不得游街示众,你这张老脸以后还怎么在村里走动。”倪奶奶不同意。
确实,倪启发犹豫了,他不能再做丢人现眼的事了。“这样吧,我去。我一个老太婆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倪奶奶下定了决心,马上就冬天了总不能让孩子们都饿着肚子。就这样每周日倪启发早晨5点就起床,烙四十多个火烧,倪奶奶乘着天还没亮,手上挎着篮子,用小棉被捂的严严实实,即保温又不被熟人发现,躺着露水紧赶着脚步往火车站跑,在车站外也是躲在旅客出入口的边上,用头巾把脸遮的严严实实,小声问:“有买烧饼的吗,一毛钱一两粮票一个。”热火烧又香又酥,吃着也方便,最主要的是独一份,没有别人卖,几趟火车过后就卖没了,倪奶奶高兴地把一卷钱塞进腰里,提着空篮子往回走,路上小心翼翼,深怕被村里人看出来,沿路又挖了一篮子野菜挎着走进村子,村里人都有些纳闷:她家那么多孩子,怎么一个老太婆一大早出去挖野菜,但也没有人往卖火烧上去想。还好这一个多月下来,净挣十多块钱,可别小看这十多块钱,全家解决了暂时的困难,房子盖好了,院墙虽然盖的矮了一些,不如村长家气派,总归是这一年完成了倪奶奶四年多的心愿,院子大门实在买不起了,就用铁棍焊成一个栅栏门,就算完工了,村里人还觉得新鲜,家家都过来参观新房,直夸:“你看人倪九担就是有本事,硬是把新房盖起来了。”他爹被骗的事也就没有人再提了,但是倪启发这一年过来,腰累得更弯,走路只能看着地,遇上熟人也只能偏点身子,仰起头打招呼。
房子盖好后,倪奶奶的精气神变得越来越好,她觉得自己的大儿子九担真的出息了,这个家有了新的主心骨,自己几年前给儿媳妇的承诺兑现了,最主要的是自己找到让一家人活下去,并且活的体面的办法,现在家里还剩下小半袋白面,就要过年了,她唯一的心思就是盼着儿子早点放假回来,一家人过个高高兴兴的团圆年。
倪九担在天津过的也并不轻松。身上背着500块的借款,一月二十八块钱工资,三十斤粮票,每月扣完还款仅剩8块钱伙食费,一天只吃两顿饭,年底还剩余10多块钱,粮票剩的多有100来斤,媳妇每月来信除了思念,就是汇报盖房的进度,知道他在外面工作也难,只字不提家里的困难,他已经知道房盖起来了,话里话外也能听出媳妇高兴的感觉,自己也等待着赶快放年假,回去和家人团聚,他寻思着回家给一大家人带点儿什么礼物,大家最高兴,寻思来寻思去,觉得最实惠最贴心的礼物就是白面和大米,这也是自己现在只能做到的事情,用一年来剩下的100斤粮票,换成了50斤白面,20斤大米,年假到来自己扛着50斤白面,拎着20斤大米,坐上火车,直奔山西老家而去。
一进村子,就把全村人给震住了:看看人家儿子,大米、白面的往家扛。村里人只是听说城里人都吃大米、白面,可是都没见过大米是个什模样,非要跟着他,到他家院子里看看大米是什样。进了院子弟弟、妹妹,两个儿子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围着他抢着话说,小儿子倪文革更是保住爸爸的腿不撒手,大儿子倪文军抢过爸爸给他买的塑料手枪,领着一帮孩子跑出院子玩去了,牛村花朝思暮想的就是丈夫回家,现在回来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在东屋里坐着没有出来,倪奶奶站在堂屋门外,用手捻着围裙,脸已经笑成了开花馒头。邻居们看到大米又白又圆,用手抓滑腻腻的,心里羡慕着赞叹不已:“唉呀,可比咱吃的小米好多了!”
一天的喧闹渐渐沉寂下来,夜黑人静,小村里的人都睡下了,牛春花这才有时间和自己的丈夫坐在炕头上相互凝视一个儿,倪九担用手轻轻的拢一下身旁正在熟睡的两个儿子的头发,看着孩子们又长大了一些,大儿子看着就鬼精鬼精的,二儿子却长的憨厚老实,有些傻的可爱,再看看妻子俊俏的脸这一年又瘦了几分,心里多了几分疼爱,情到浓时,两人越靠越近,一点点触碰对方的肌肤,脸颊……身体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滚动…抽搐,一年的酸甜苦辣都在相互吸允着喷吐着……。
天一亮,九担就和父母商量搬入新家的事,倪启发两口子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房子盖好了家里一点也没置办家具,担心儿媳妇不愿意,牛村花恨不得早点住进新家,就是睡地铺她都愿意。一家人忙活了三天,堂屋现盘了一座火炕,把炕烧的热呼呼的,九担买了一张柴木的八仙桌两把椅子,挂了一幅字画,其他屋都还空着,急急忙忙的就把东屋牛村花的家当都搬了过来,也没啥,两个樟木箱子是结婚时娘家陪嫁的东西,剩下就是被子褥子席子,脸盆暖水瓶,锅碗儿瓢勺,洗漱用品半天就都搬过来了,牛春花把东西都摆放停当后这才打开樟木箱子,把两床崭新的绸缎被子拿出来整整齐齐的放在炕上,这是结婚时娘家陪嫁的至今都没有舍得拿出来盖,这回住上新房了,自己的心愿满足了,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家,自然要焕然一新。两个儿子一看新家新被子,高兴着在炕上打滚儿蹦跳,倪奶奶可是一丝不苟,买了几柱香,蒸一锅馒头在新房里八仙桌上及各个角落都烧香叩拜,答谢各路神仙,保佑全家平安,然后高高兴兴的惦着小脚一步三摇的走回了老院子,从此倪启发家有了两处房子一处叫新院,一处叫老院,二儿子九瑞,三儿子九元也搬回老院东屋住下,倪奶奶这回心才踏实,全家再穷能在一个屋檐下住,能在一个屋檐下吃饭,团团圆圆平平安安是她最大的愿望,也是她最大的生活动力。或许谁也不能理解一个生在旧社会,还裹着小脚的女人,生了一大堆孩子,内心却充满巨大的力量,她要让每个孩子都能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她现在已经开始想着怎么给二儿子三儿找上媳妇盖上房子。
倪九担一家四口搬进新房,张大贵心里除了有几分嫉妒外,心里多了一些窃喜,从此进出自家大门再也不用捏着鼻子躲马粪的臭味了。前院还多了男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他每天自己喝着地瓜烧酒,分享着隔院的热闹气氛,把每天公社里的那些斗来斗去的烦心事都借着酒消化掉了,倒是老伴槐花看着自家的两个孙女,听着前院的热闹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张大贵总是劝说女儿能顶半边天,生男生女都一样,弄得槐花憋着一口气,逼着女儿再生一胎,非要生个孙子不可,几个月过去女儿还真怀上了,肚子一天天见大,王槐花可上心了,赶上个阴历十五,傍黑的时候,用篮子盛上馒头,拿上一包香偷偷地来到村东北角的庙里,磕头求拜王母娘娘菩萨保佑,能送自己一个孙子,其实村里的老太太们,初一十五都有烧香拜佛的习俗,民兵队长倪永喜也知道,这个时候公社抓得紧,要求村村破除封建迷信,倪永喜就排人每天在北村的庙前,南村的老槐树下站岗放哨,吓得村里的老太太们都偷偷摸摸的,钻着民兵的空子烧香拜佛,刘槐花刚从庙里钻出来,不成想民兵队长倪永喜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吓得刘槐花哆嗦着后退了一步,赶紧招呼:“大侄子,你执勤呢?”,
天黑,倪永喜正要发作,仔细一看是村长的老伴儿,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半晌:“婶儿,下次不能再来了,这样影响不好!”倪永喜无奈的只能放行,他回家一想这事不能就这样过去,他要坚决执行上级指示,决定向公社马主任汇报,而且坚决要把庙彻底拆除,这样就能把封建迷信活动从根上铲除。一时间村里人变成了三派,一派以倪永喜为代表年轻人们坚决拆除庙宇,一派以王奶奶为代表的老太太们坚决不许,另一派以张大贵,倪启中为代表的中间派既不主张拆庙也不同意烧香拜佛。村子里一下乱了套,没了主心骨,每天吵来吵去乱乱哄哄。家家乌烟瘴气不得安宁,张大贵埋怨老伴儿不应该搞封建迷信那一套,王槐花说自家不生男孩就是丈夫不信佛造成的,倪永喜一回家,他娘就气得不理他,连饭都不给他做了,王奶奶90多岁拄着拐棍儿满大街的嚷:“我活了90年了也没听说哪朝哪代好好的庙拆掉的,我看谁敢动,我拿拐棍儿棒他!”事情闹到公社马主任那,王奶奶解放前就是妇女代表,是支持革命的,张大贵是村长,倪永喜是民兵队长,他遇上这样的具体问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倪启中是老师、是读书人,他不信佛但他也不主张拆庙,现在公社的学校都不上课了,他赋闲在家,看着村里的孩子们都到了上学的年龄,上不了学心里就着急,他突然相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晚上匆匆忙忙的敲开村长张大贵家的大门。
倪启中是个读书人,又在公社中学当老师,自视清高,他是从来不登张大贵的门的,张大贵一村之长,平时也喜欢写写字,卖弄一下自己的学问,到了倪启中那都不屑一顾,弄得张大贵总想请倪启中到自家里吃个饭,附庸风雅,可是倪启中偏偏不给面子,张大贵请了多少次都没有把倪启中请到家里,有一次和村里人喝到兴起说:“谁能把倪启中请到他家喝个酒,我立马送一瓶汾酒!”就这样也没有请到倪启中。今天晚上倪启中自己走进门来了,张大贵感觉倪老师肯定有重要的事,赶紧恭恭敬敬的把倪启中请进堂屋,沏上一壶茶,看着其中老师,“老村长,现在村子里就拆庙的事弄得乱乱哄哄,您得拿个主意才行。”倪启中没有客气直来直去。
“是呀,启中老师有何高见?”张大贵明白,倪老师轻易不出门,肯定是有备而来。
“现在咱村的孩子越来越多,其他村也都一样,公社的学校已经满足不了需求了,这么多适龄孩子都到了读书年龄,却上不了学,将来连个字都不认识,不都成文盲了吗?”倪启中忧虑的问,尽管现在学校还乱着,他也还不能正常教书,但他仍然还在想着孩子们的未来。
“启中老师,有什好办法吗?”张大贵其实也在想这事,自家大孙女就到了上学的年龄,七岁的孩子每天走三里路到公社上学,还要穿过沟里的小溪他也不太放心。
“我看咱们可以把庙利用起来啊,把神像拆除改成小学校,我来当老师这不就能解决孩子的就学问题吗?”倪启中毛遂自荐。
“这倒是个好主意!马主任,倪永喜他们倒是都没话说。那王奶奶他们怎么办呢?”张大贵觉得是个好主意,但他明白,一个好的办法在农村还是要大多数人都赞成才能执行下去,也才能走的长远,他略显有些犹豫。
倪启中看出老村长的心思,赶紧说:“我想好了,咱们只把东西厢房里的神呀鬼儿的都拆除,房子就够用了,至于正殿中送子观音,玉皇大帝啥的还保留,平时大门锁起来,初一十五给老太太们行个方便。这样村里不就又和谐了吗?”
张大贵一想,这倒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真正受益的是村里几十个该读书的孩子,至于拆哪些留哪些都不重要了。“你的主意好,我明天就到县文教局走一趟,看看有没有政策支持”,张大贵这回打定了主意,倪启中也回家安安静静的睡觉去了。
县教育局领导虽然一茬一茬的在换,但哪一届领导上来都知道,孩子是祖国的未来,谈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也都会重视。张大贵的建议得到了县领导的认可,并且县里还可以支持村里一些桌椅用以办学,这回可真把张大贵这几年来的心病解决了。他高高兴兴的回到村里大张旗鼓的把县里的意见在村里传了个遍,没想到老人、年轻人、孩子全都支持,原来村民们不支持的是好好的房子拆掉的败家子做法,烧香拜佛和孩子们的教育比起来家家心里都有数。很快,庙里东西房里的神像都被民兵们拆得干干净净,正殿也被张大贵锁起来,县里支持的桌椅摆进庙堂里,讲台黑板也都置办齐整,倪家沟小学正式开学了,倪启中站在讲台上,看着一个个孩子,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从此每天早晨庙里传出的都是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王奶奶每天拄着拐杖儿从南头村沟底下,特意颠着小脚走到庙里,听着孩子们的读书声,也不再提烧香的事了,直夸村长张大贵这是办了一件好事,倪永喜也高高兴兴的把自家的孩子送进学校读书来了。倪启发家的两个孙子,倪文军才六岁,倪文革四岁也都自己搬个小凳子进了庙里的学校。和许多大孩子在一起读书凑热闹。事情传到公社马主任那里,听说庙变成了学校,拆庙的事也就不再提了。
72年春节过后,张大贵和两个队长商量,去年收成不错,村上还有一些结余,这几年从公社到村里这事那事的折腾来折腾去,村民有些疲倦,种地干活也有些松懈,张大贵想趁着正月十五元宵节搞点儿活动,调动起来村民的积极性,来年好再战一个丰收年。两个队长也同意村长的提议,搞什活动却成了难题,唱戏是不成了,公社马主任那也通不过,放电影得等公社安排,排上了才行,想来想去,张大贵提议:“这样吧,我去外村请几个师傅,咱们放烟火。”所谓的放烟火就是把废铁烧成铁水,滚烫着用小木板打到天上,黑夜里,滚烫的铁水燃烧着打到天空中散落开,像天女散花一样,一簇一簇,一团一团,此起彼伏,争奇斗艳,一下就能把人们的情绪调动起来,变得欢快、热闹、尖叫,时间就定在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个消息一发布,村里人都笑开了颜,一起帮着做准备工作,连倪启发不好事的人也走出来看个热闹,在这里,最朴实无华的农民,平时再苦再累,到了过年时节也最需要有一段欢乐祥和的日子,安慰一下自己企盼一下来年。每年过年,正月十五是春节的结束也是春节的高潮,过了十五意味着新的一年忙碌的开始。
公社马主任过了正月十六,就来到了倪家沟村,这是新年他下村的第一站,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其实来之前他已经和村长打过招呼了,他要在村民大会上发布一个任命书,任命张润发为村计划生育负责人,主抓村里的计划生育。这几年张润发没少跑到公社马主任那里打小报告,村里的一举一动马主任都一清二楚,连谁家生了几个孩子都汇报的一个不差,渐渐感觉张润发还是紧跟革命形势的,还是关心村民愿意为村里做些实事的,以前他当过兵为国家做过贡献,今年上面下派了计划生育的政策和任务,要求村村都要有负责人,他觉得张润发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第一站就来到倪家沟,召开村民大会,正式宣布了这项任命,并在村委会特意安排了一张办公桌,张润发和村会计刘长根座对桌,张润发新官上任,拄着拐棍儿,美滋滋的,看着刘长根在他对面戴着眼镜直翻白眼,他赶紧巴结着说:“刘会计,咱们一“朝”当官,您多多关照”。村里的老太太,小媳妇却议论纷纷:啥叫计划生育呀?就是不能再生孩子了,也就是说,晚上你男人不能再跟你一个被窝亲热了!说的问话的小媳妇脸都红到脖子上了。
张润发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找人在村中心,戏楼墙上用石灰粉刷上了计划生育的标语:“想要富,少生孩子,多种树!”,他明白村长大人最爱种树,为了得到张大贵的支持,他选来选去,把贴心的第一条标语刷在了村里最醒目的地方,张大贵还真觉得这条标语写得不错,默认的支持。第二把火就是召集适龄妇女开会,宣讲计划生育政策,会开的有点乱,一个大男人讲计划生育,弄得小媳妇们在下面直起哄:润发叔计划生育做的最好,连老婆都不娶了。下面哄堂大笑,张润发拄着拐棍儿直跺脚,一高一低的,下面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会也开得不了了之。第三把火他还没想好怎么烧,他要看看革命风向,要把最好的“火”,烧在最合适的时间。不过这一折腾,村里的小媳妇们渐渐的都觉悟了,看看自己的婆婆,自己的娘,一生孩子就是五、六个的家家穷得叮当响,为了把孩子养大成人个个未老先衰,腰都直不起来了。家里两三个孩子的,家家生活都相对宽裕很多,孩子养得也一个个水灵水灵的,妇女们一觉悟,男人们可惨了,一段时间过去,女人怀孕的真就没有了,把男人们逼的直撞墙,粘火就着,时不时两口子就吵起来了,闹到村长那要离婚,把张大贵搞得焦头烂额。
提倡计划生育是循序渐进的,下面的问题都反应到了县里,县里也认为有必要派卫生院的医生下基层讲一下避孕知识,同时给育龄妇女下发避孕套和必要的避孕药。村里的男人女人们也在渐渐的改变着思想观念,而且同时宣讲政策已经生三个孩子的家庭原则是不能再生育了,必须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而且村计划生育负责人要严格监督,定期检查落实避孕情况,村干部要带头落实政策,王槐花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这回彻底死心了,自己女儿十月怀胎,又生了一个女娃,一连三个孙女,弄得王槐花见人就说不生了,命认了。张润发聪明,一开计划生育大会,把已经生两胎的妇女也喊去接受教育,让他们提前感受超生的严重性,弄得有两个孩子的妇女也都紧紧张张的,牛村花是最支持计划生育的,她有亲生体验,自己娘就生了她和她哥两个孩子,从出生自己就像生在蜜罐儿一样,没有吃过一点苦,没有受过一点累,不缺营养,人就长得漂亮、水灵。可自从嫁给倪九担,大大小小十一口人,几年过来吃不得吃,穿不得穿,受了好几年的罪,再美好的爱情也已经被生活的磨盘给磨成了粉,丈夫挣的工资除了还账,大部分都贴补给自己的弟弟妹妹了,自己挣的工分每年都不够两个孩子吃的,每年还得靠娘家贴补着过日子,自己心里的苦水没地方吐,只能和丈夫怄气,这回丈夫回家过年,借着计划生育的政策,硬是不让丈夫碰自己的身体,弄得倪九担也憋一肚子气早早的回天津上班去了,可人一走,两个人又后悔,相互书信往来依依不舍。生活突然像多了一把锁,把所有人的心都锁住了,生活也像多了一层膜,把男人和女人分割的很远很远……。
倪奶奶可没时间想计划生育的事,她的心思是怎么趁热打铁,给二儿子,三儿子找上媳妇。二儿子长得身材高低正好,模样也好看,人也机灵,三儿子和二儿子差两岁,二十岁,个子矮一些,长得一般说话有些不着调,爱打辨儿,凡事都要挣个对错,弄得村里人都不敢和他辩论。现在十里八村的媒婆都上赶着给说媳妇,那是因为家里真实的摆着两套房子,而且大儿媳一家结婚后就住进了新房,这是最有说服力的硬件,村里人都知道他家穷得叮当响,外村人一看房子,都羡慕的不得了,这不五里外的东村一家闺女就相中她家的二儿子了,人家相完亲给回话:人没的说,家庭虽然孩子多也同意,就一个条件结婚可以暂住老院,但是有了孩子后也要像大儿媳一样要有新房搬出去单过。倪奶奶有些犹豫,这三年花了两套房子的钱,看着风光,可看看丈夫那腰就知道有多难了,倪启发一年不停地上山砍荆条,编筐编的手都烂了,庙会上只买5分钱一个,一年也挣不了50块钱,大儿子更不用说,两年过来脸瘦了一圈,肯定过的也不轻松。债还没还清,这又要盖房,她直愣愣的看着丈夫倪启发,烟袋锅里的烟已经把屋里都熏满了,呛的倪奶奶直咳嗽,“他娘,答应人家,闺女的要求不过分,结婚哪能没有新房,自古没有这个理,我们再想办法!”这时候男人的坚定就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倪奶奶就把这门婚事给订下来了。
很快倪启发家二儿子也结婚了,住在东屋原来大儿媳住过的房子,三儿子又搬出了老院儿,喜事办的又快又顺利,二儿媳娘家条件一般,没有什帮衬,但是比起倪启发家还是好过很多,儿媳妇一进门才知道原来一大家子还背着一屁股的外债,心里这个不愿意,生米煮成熟饭,后悔已经没有办法了,自己没文化天天骂丈夫一家都是骗子,唯一盼着的就是怀孕生子,有了孩子看看倪奶奶怎么给她新房住,转过年来肚里就怀上孩子了,拍着肚子找倪奶奶问房子的事,倪奶奶担心儿媳妇动了胎气,赶紧应承着,开时操持第二套新房的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怎么办呢?和倪启发商量要不咱们接着卖火烧。现在村里管得越来越紧,倪奶奶就装扮成串亲亲去,胳膊挎着一篮子火烧,捂严实故意从南头村出去,又从沟底绕道转向村西三里外的火车站卖烧饼,一上午基本就卖完了,啃哧啃哧的跑回家,有时一天跑两趟,渐渐的村民们都知道了挣钱的诀窍,一早一晚也都跑火车站卖东西,弄得民兵队长天天派人去火车站抓人,抓住就村里游街示众,批评教育。倪奶奶只能偷偷摸摸的一周去个两三趟,还得东躲西藏,后来她又想出个主意,再去时带着自家的大孙子,让孩子给自己做掩护,一次下来倪文军已经懂事了,死活不去,还说自己的奶奶是大坏蛋,还要去报告民兵队长倪永喜,弄得倪奶奶拿着树枝追着大孙子吓唬他:“敢去报告就打折你的腿,以后不给你做饭看你吃什。”倪文军一溜烟儿的跑回新房,找自己娘去了,再也不去老院。二孙子倪文革还小,才四岁,长得憨实,倪奶奶给他半个火烧吃,二孙子就跟着奶奶一起卖火烧去了,一段时间火车站民兵看得紧,奶孙两就跑到十里外的发电厂门口卖给那些知青,卖完火烧,又村村的走街串巷,找富裕人家要点儿吃喝,人家一看一老一少,挺可怜的一定是家里遇上难事了,纷纷送碗小米或玉米面,这样一来一回,收获还挺多,一年下来挣了几百块,七间新房盖不起,五间房子勉强能盖起来,眼看着二儿媳要生了,房子也开始动工了,几个月过后,一幢五间的红砖瓦墙的新房盖起来了,坐落在村南头,倪家又多了一个孙子,多了一套房,二儿媳妇生完孩子才知道自己的新房和大儿媳的房子差别很大,房子少院子小,和倪奶奶大吵一架,非要和大儿媳一样的待遇,一直在骂倪奶奶偏心,倪奶奶苦口婆心的才劝着一家三口搬进新房,给三儿子腾出东屋,这一闹腾,十里八村都知道倪奶奶家真的穷,家里除了孩子多什也没有,三儿子的对象就再也没有媒婆上门给介绍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三年过去了,倪文革上小学一年级,每天跟着哥哥倪文军一起到庙里上学,倪启中老师每天教着村里二十几个不同年纪的孩子读书,庙里教书躲得清净,自得其乐,也不再想以前被批斗的烦心事了。倒是张润发在村里忙得“三条腿”都不够用的,一会儿这家生孩子了,一会儿那家媳妇又怀孕了,而且上面政策也越来越紧,要求一家只能生两个孩子,生三个的家庭都成了超生,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村民这几年被折腾的都一肚子怨气,干起活来也出工不出力,每年粮产也比以前差了很多,人们突然发现无论你多努力,到秋收口粮还是那么多,一家子干了十几年还是摆脱不了平穷和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