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雨睁开了眼，从衣服堆上撑起了身子，看见原恺阳正开着手机，她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见他用手不住滑动着，屏幕的亮光，照着他拉杂的胡渣。

       她好奇的问道：“你手机能用了？”

       原恺阳转头看了看她，回答：“运气好，柜台里搜到了一个旅行充，试了一下，竟还有存电。”

       “还能做什么吗？”

       “我想打个电话。”

       “给谁？”

       “给上帝。让他该醒醒了。”

       穆凉雨低下了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露出的一丝欣然的神情。

       原恺阳接着说：“我刚才用了迪德地图离线版，看了一下附近，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有个华辰大药房，靠近生活区，可以去碰碰运气。实在不行，我们再去申江第五人民医院。你觉得怎么样？”

       “医院是不是药更齐全一些？”

       原恺阳双手十指交叉，想了想：“一般意义上肯定医院药更齐全，五院是三乙医院，这也是我们的第一目标。但危机爆发时，我在白海医院，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危机爆发前，已经出现了大量的病人集聚医院，所以很可能那里已经成为了死亡巢穴，或者说即使我们到了那里，也会有去无回。”

       “你不是说，我们可以试试的吗？”穆凉雨听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急。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一呢，你当时态度很坚决，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会不顾阻拦肯定要去。二呢，我没有想好有什么替代的方案，与其原地犹豫，不如试试看。但现在看来，这条路比我想象的难走，再加上天色已晚，必须先保存自己，再图实现目标。如果夜视仪还有电的话，成功率还高一些，现在都没有地方和设备进行充电。”

       “药店会有我们要的东西吗？”

       “华辰大药房是本市最大的连锁药店了，从风险角度来考虑，性价比要高一些，而且成功可能性更大。2公里不到，快的话，15分钟左右能赶到，最好还能找到自行车或者电瓶车用以赶路。”

       穆凉雨有些担忧，但没有更好的办法，至少原恺阳是衡量过风险，而自己的蛮干差点要了两人的命，于是她回应：“你看着办吧。”

       她偷瞥着原恺阳，那张刀划斧刻一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苍白细长的嘴唇，显得冷峻而又残酷，专注而又深邃的眼睛，透着令人不安的威胁感。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更进一步靠近，想要多了解他一点。

       突然，他转过头，盯着她，若有所思地目光像刺穿了她的脑髓，叹了一声气，关闭了手机屏幕。

       “怎么了？”

       “没什么？”原恺阳本来有点伤感的语调，忽然一转，带着痞子气地说：“我突然注意到，你在偷看我。”

       “你那有光呗，好奇你在看什么？”

       “别掩饰了，是不是有些不甘心但又没办法？”

       “没心情和你胡搅蛮缠。”她抱着自己的腿，斜靠着衣柜。

       “我以为自己挺有领导魅力的，你都不鼓励一下？”

       “你有点得意忘形了吧？”

       “就是不服气喽？”黑暗里，他的话语很沉稳，没有那种轻佻的感觉，倒有种沉厚的安全感。

       “不，就是有些，有些感到对不起你。你比我成熟的多，考虑问题，感觉超出了你这年龄。”

       “看得出来。你都多大了，感觉你不会比我小。”

       穆凉雨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恼和焦虑。原恺阳不知边际的询问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次次地割开她内心的伤口，让她无法平静。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让她牵挂不已的弟弟，每一次闭上眼睛，眼前都会浮现出他平卧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样子，那样苍白，那样脆弱，那样无助。那个曾经任性、骄傲、有点坏坏的男孩，如今却奄奄一息，生命之火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她感到越来越沉重，沉重地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接受弟弟可能离她而去的残酷现实。她想起了弟弟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多么活泼可爱，总是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姐姐”。她还记得自己为了照顾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一把屎一把泪地把他养大。

       原恺阳似乎察觉到了穆凉雨的痛苦，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坐在了她身边。两人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但这份沉默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让穆凉雨感到了一丝温暖。

       “我三十二了。”穆凉雨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了很久，憋出了这句话。

       “看得出，你很爱你的弟弟。这样的感情很难得，和我说说他吧。”

       穆凉雨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要说出来。她憋着心里的话太久了，感觉太累了，她想要得到同情、怜悯，想要有人分担她的痛苦。于是，她缓缓开口，讲述了弟弟的故事。

       “他只有十九岁，今年刚上的大学。他说，想与姐姐在一起，就考了申江市的大学。他是家里一直期盼的男孩，我妈生他的时候年龄大了些，而且月子里营养没跟上，也没有休息好，身体就落下了病根子，干不了重活。所以，他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家里都盼着他能有点出息，好风风光光地干出点大事来。好在他脑子灵，读书好，还上了我们那的市重点高中。我想到用钱的地方多了，就离开了家乡，想出来闯一闯，多赚点钱，好供他继续读书。”

       说到这里，穆凉雨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起了自己离开家乡时的情景，那时候弟弟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让她一定要回来。她当时还笑着安慰他：“姐姐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可是，这一走就是四年，她为了赚钱，为了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拼命地工作，却很少有时间回家。

       “你来这里几年了？”

       “有四年了。”

       “都这么大了，还没结婚？”

       这个问题触动了穆凉雨心中的另一根弦。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以前也有人和我家说亲，但我父母要彩礼要的狠，说是要给弟弟留娶媳妇的钱。谈了几个，都因为这事闹崩了。渐渐的，年纪就大了，也就再没有人说亲了。”

       说到这里，穆凉雨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她想起了那些曾经与她谈过恋爱的男孩，他们有的对她很好，有的很有上进心，但因为父母的要价太高，不肯松口，最终都选择了放弃。她也曾想过反抗，想过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努力争取，但每当她看到弟弟那双无辜而善良的眼睛时，她就心软了。

       原恺阳听了穆凉雨的话，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酸楚，一个如此善良、如此努力的女孩，竟然会因为家庭的原因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他忍不住问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扶弟魔？”

       穆凉雨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上，谁会理解她的做法，更多的只有嘲笑和讽刺。

       “抱歉，我没有恶意。”原恺阳见状，连忙解释道，“这个世界对女性本来就有些不太公平，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穆凉雨听了原恺阳的话，心中感到一丝欣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不，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人们常说的扶弟魔。我一直很痛恨他，痛恨他的出生，痛恨父母的无情，痛恨这个世界的不公，但我就像被旋涡卷着，无可奈何，逃也逃不掉，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他付出一切。”

       说到这里，穆凉雨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生活，那时候家里很穷，父母总是为了钱的事情吵架。她记得自己曾经问过母亲：“妈妈，为什么我们家那么穷？”母亲当时叹了口气，说道：“因为你是个女孩，女孩是赔钱货。家里只有这么点钱，都得将来给弟弟。”

       这句话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了穆凉雨的心中。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就是赔钱货？为什么家里有什么都要给弟弟？她曾经努力地学习，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男孩差。她读初中时，一直是年级的前三名，老师也对她说过：“你的成绩肯定能上市重点高中。”但是，当她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时，父母却无情地撕碎了它，并对她说：“你读书有啥子用？不如早点干活贴家用。”

       从那时候起，穆凉雨就辍学了。她开始在家里干农活，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她看着弟弟背着书包去上学，心中充满了羡慕和渴望。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弟弟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课、学习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弟弟渐渐长大了。他读书很好，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父母对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以后能够出人头地，以后要娶城里的大户人家。穆凉雨呢？只能默默地付出、默默地奉献。她每个月赚6000元钱，其中5000元都寄给了家里，自己只留点生活费，过年的时候，还会买点礼品带回去给父母和弟弟。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唉——”

       她感到原恺阳站了起来。

       “休息好了没？”

       她心中一阵悸动，握了握自己的小腿，感到了紧绷肌肉的颤抖，心里默念着：等着我，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