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亲莲:溢满父爱的烘笼

  一

  立冬之际夜渐长,霜华满地映月光。围坐共话流年事,烘笼相伴岁月香……

  时光飞逝,转眼秋天已尽,冬天就要来了。随着凌冽的寒风吹来,早晚温度比往常更冷一些。过去,每年的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个小巧又精致的烘笼放在脚边,这样手脚都不会觉得冰凉了,热乎乎的气息似乎能把一整个冬日的酷寒带去天边。这是我童年时期寒冬腊月里的一抹暖阳,是对于充满希望的春天的一丝期待,更是多年来一个关于父爱的无限守望。

  记得小时候,我生活所在的集镇上很少有卖烘笼的,因为它基本都是家家户户自给自足的,只要不嫌麻烦,抽点时间砍点竹子就可以编织完成。做这种手艺活,我家当然少不了父亲上场了。父亲平常忙于农活,忙于外出打散工挣零碎钱,家务事不太擅长,但是做点手工艺活还是难不倒他的。特别是每年快要过冬的那阵子,他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带上扁担和绳索,去深山竹林中砍好些粗根点的竹子回来,给我做烘笼,希望能不被冻着。

  烘笼,在我的老家四川泸州有很多种叫法,有的乡镇叫烘兜儿(烘der),有的乡镇叫烤火笼笼,还有的乡镇叫火提子,甚至还有乡镇叫火那儿、火兜儿等的。虽然叫法不一,但它的功能性都差不多,不是取暖保温就是烘烤东西。总之,这是我家乃至村里很多村民应对冬天的极好工具。可以说,有了它,就能更轻松过好一个冬天了。

  为了能编制出一个令人比较满意的烘笼,父亲每次去山里挑选竹子时都特别喜欢茨竹,说是花出来的篾条(竹条)既不会太脆也不会太硬,编出来的烘笼才结实又耐用。其实,每次看着父亲坐在院坝里用弯刀花篾条的时候,我都替他捏一把冷汗,生怕生涩的篾条划伤了他的手脚和胳膊。

  父亲花的篾条,有的厚些,有的薄些,有的宽些,有的细些。他将它们一一分成多个小堆放着,等全部花完后,他便找来一块布条,抹上少许菜油,挨着把篾条擦拭一遍,好像是要把上面露出来的竹纤维打磨去掉,让其表面更光滑耐磨一些。

  随后,父亲又找来一个上面是圆形下面是凹凸出来的瓦钵,有点像吃饭的大碗的样子,拿在手上大致比划了下大小,便坐在小凳子上开始编织起烘笼来。只见他的手一会向上,一会向下,竹篾条在他的手中像条小蛇一样自如地游来游去。差不多一天的时间,一个还带着新鲜竹子味道的烘笼架子就做出来了。

  烘笼架子上方呈圆形状带开很大口的,下方呈圆柱状或方形体状,以保证其放在地面上能平平稳稳的。父亲随后便将瓦钵放到烘笼架上方,再用几根细长的篾条来回编织绑定好。如此,一个完完整整的烘笼便真的做好了。父亲又将其拿在手上细细端详,总希望没一点瑕疵,如果看到哪里有问题了,就立马拆了重编,直到编出他认为满意的烘笼来为止。

  看着父亲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知道烘笼肯定是过了他心中的那个关卡了。要知道,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没有空调,没有暖风机,没有电热毯,没有暖宝宝,烘笼就是最好的烤火神奇,最实用的防冻绝技,当然还是最经济的冬天储备了。因为只要是有竹子的地方,只要是家中有人会编织的手艺,那就是妥妥地防御了冬日的严寒。

  二

  一般来说,烘笼本身多为绿色的,也就是竹篾条编织时最初的本来颜色。只是随着使用的次数多了,在高温的不断炙烤下,它的颜色会慢慢发黄,类似于一根根干掉的篾条编织出的烘笼。其实,这时的烘笼会更好用一些,少去了新做出来时的那种竹纤维味,多了几分经过岁月烘烤后沉淀出来的淡淡竹香,手感摸起来也比刚开始时要愈加的顺滑舒适。

  爱她就要给她最好的。想着我是女孩子,父亲为了能让光秃秃的烘笼带点色彩和图样,便去山上找了一些带着不同颜色的花朵回来。一个人又在院坝里捯饬捶打着,待花朵的汁水慢慢溢出来,差不多有小半碗的时候,就用他那耍刀弄泥的粗手,拿起竹刷子在烘笼上东画画西画画的,好生一副认真上美术课的样子。

  父亲没上过一天学,也没有学过一天画画,笨手笨脚的他,真是太难为情了。看着那些说不出来像啥,也并不太好看的图样,我想笑又使劲憋住了,因为这毕竟是他对女儿的一片真心。我姑且把它们当成是兰花、菊花、梅花,或者是小白兔、小鱼儿吧,多看会还是觉得挺好看的。当然,我也并不在乎父亲到底画的是什么,只要是他画的都觉得很好看。我拿起烘笼认真看了几遍,面带微笑地对着他就是一顿狂夸。

  父亲像是吃了蜂蜜一样心里甜蜜蜜的,说着就硬要去厨房灶烘(烧柴火的洞口)里夹一些桴炭(已燃烧过的木柴遗留下的炭渣)放在烘笼里,又将其整整齐齐地排列好后,再在圆形开口的位置放上一块旧毛巾。然后,以小跑的速度来到我做作业的地方,将烘笼放在我脚边,让我注意点火候。

  我好奇地问父亲,为什么要在上面盖一块布呢,要是不小心着火了可怎么办呢?父亲耐心地告诉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能让烘笼里的温度保持的时间更久一些,可以达到2-4小时,而且因桴炭都是小块的,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草灰,一般是不容易燃起来的。听着父亲的解释,我放心地将烘笼放在双脚中间,边写作业边用手在上面来回地烤着,当手烤热和以后又继续写作业。

  冬天时,我放学回家后,总爱坐在堂屋门前冰凉的木头凳子上,靠在冰凉的石头桌子上面写作业,因为那里是家中最敞亮的地方。肆虐的寒风横冲直撞地穿过,冷得我经常瑟瑟发抖,尽管已经多穿了一件衣服在外面,也还是觉得非常冷,手脚被冻得青红紫绿的,像是就快要失去知觉似的。而父亲的这个烘笼来的恰是好时候。

  有了父亲的烘笼,我再也不用害怕在寒冬腊月里埋头写作业了,曾经被冻疮折磨的伤痕累累的双手和双脚,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红润。享受着这份暖暖的很贴心的关爱,脑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声音,像是在说“莲呀,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好的大学,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给家人争一口气呀”。

  有奖有惩,才是诚心改变的方式。带着对父亲的无限感激,我从小学三年级时便开始发奋图强,改变了以往学习懒散、不自律、不用心等坏毛病。同时,还暗自给自己定下了每年必须得两张奖状、每科成绩必须及格的小目标。若自己没有完成,便不能吃大人买的零食,不能出去玩。什么时候兑现了,什么时候就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为了能让我在冬天的夜晚睡得更好一些,父亲经常在我临睡前用烘笼将床铺的被子烘烤热和。顺便,他还用玻璃瓶子装了满满一瓶半温热的水,放在床的另一头,说是让我脚冷的时候放上去。等温度差不多的时候,他才把烘笼从被窝里拿出来,让我快点去睡觉了第二天好有精神读书,走时还不忘将床上的罩帘放下来。

  就这样,我不停鼓励着自己不能辜负这份打破“常规”的父爱,在学习中始终保持着昂扬向上、拼搏进取的学习态度。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实现了对家人的承诺,对父亲的一点回报。在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因学科成绩优秀,被评为了县级三好学生,还收获了一面墙的奖状。

  这一殊荣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父亲没有想到的。掰着手指头算算,此事距今已经20多年了,然这个红色的小本本还整齐地收藏在父亲的衣柜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我拿回来的那一张张奖状,父亲每次都笑得合不拢嘴,不断在母亲、奶奶和爷爷面前炫耀,还跟邻居聊天时自豪地讲起了我的整个学习情况。

  三

  其实,在我生活的那个小山村,老一辈的很多人一直都有着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有些女孩更是很早就没有上学了,不是在家帮着大人干农活,就是按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为人妻。最终,等待着她们的便是一辈子的家庭主妇,相夫教子,靠着一亩三分薄地养家糊口,清贫且平淡的度日。

  不是说当家庭妇女不好,只是觉得或许有的女孩子学习成绩压根就很不错,她们也有自己的远大理想和报复,亦或者说是追求心中的诗和远方吧。伺候公婆、养育孩子、服务丈夫本是身为一个儿媳、母亲、妻子应尽的责任,但因为整日困于这巴掌大的地方,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和学习的机会,可能在现实中慢慢蹉跎,并埋葬了掉她们更美好的人生。

  不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存环境,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人生际遇。学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学会尊重他人爱戴自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就像父亲一样,始终尽着一个当父亲的责任,坦然接受我是个女孩子的事实,并没有因为我是女孩子而选择放弃我,尊重我的自由成长,用实际行动爱护着他的孩子。不管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那都是他至爱的孩子呀。

  如今,父亲因常年超负荷地艰辛劳作,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曾经一直笔挺挺的脊背也缓缓弯曲了起来,像是背着一把小弯弓似的,加之患上了肺气肿、高血压、胃炎等多种疾病,常常搅得他手脚关节疼痛难忍,吃不好睡不好,再也干不了细致活啦。

  就说今天吧,立冬时节了,外面的天气很冷,我穿了两件衣服坐在办公室里还是觉得怪冷的。任凭冷空气到处穿梭着,父亲连接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这边下雨了没,说降温了多穿点,要是再冷的话就拿个水瓶装点热水暖暖手。听着他在电话里的叮嘱,隐隐能感觉到他快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好像在说办公室不方便烤火,一切就从简将就着吧。

  是呀,之前给父亲提过一嘴,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我所在的办公室设在单位办公楼的底层,办公区域很宽敞,还增置了三道铁门,三道铁门是连着对开的。夏天时,面积太宽,空调没效果,像是在热锅上烤着一样。冬天时,凌冽的寒风横穿三门而直过,像是生活在冰库中一样。真的是实打实得冬冷夏热,每每浑身冷得发抖时,我又会想起父亲做的烘笼。

  然而,门尽冷霜能醒骨,窗临残照好读书。就像现在,冬天还是冬天,我还是那个我。坐在办公室,依然可以心中回想起父亲的滴滴疼爱,暖暖地滋润着我的身心。仿佛,我还在父亲膝下承欢,爷爷奶奶都还健在,耳畔还回荡着他们一起时的欢声笑语,一切还都是童年的幸福模样。

  窗外,天很黑,雨很大,温度很低。愿冬天的这股寒冷孕育着新生的种子,愿我们都能带着心中的点点温暖星光,不畏风雪、迎寒前行,邂逅一场属于自己的浪漫冬日之约,憧憬蓬勃向上的下一季,展望生命的再次绽放。

  (文/江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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