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晚归的游人猛地扎进屋内,等候了半夜的妻赶忙端上浓浓的热汤。大口吞咽间,一派暖意。
无论端上的是滚滚的酽茶,抑或是香气四溢的咖啡,在漫卷的寒意中,用来暖暖身子,似乎都是合适的。
唇齿依旧记得初饮咖啡的苦涩与难耐,更是难忘渐入佳境后的执迷,痴迷时的日日不相离。可惜,我这副古板的肠胃却委实不争气,兜兜转转,还是期待着冬月风雪阴雨的天气里,能够买上一碗滚烫的茶汤,努力加餐饭。
山水之间,云风低语,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我喜欢这样的极致风雅。
市井之中,人声鼎沸,脆皮酥鸡,以茶代酒。我亦离不开这烟熏火燎间的人情长短。
咖啡也很好。晨曦初露时,满饮一杯,苦得心尖直发颤,稍加回味,姗姗来迟的回甘又溢满了味蕾。截然不同的滋味一下唤醒了沉睡的身体,有了继续与生活周旋的勇气,似乎也象征着某种苦尽甘来的哲学意味。
可无论曾灌下多少咖啡,始终觉得自己与咖啡有着数不清道不明的隔膜。就像宝玉说不明白为何自己独独偏爱黛玉,而不是样样都拔尖的宝钗。
茶和咖啡本就没有什么高低优劣之分。只是咖啡太过极端,似乎无论喝下多少,都不外乎精神奕奕,这是贴合西方文明的冒险与开拓的——他们需要永远保持机敏与勇力,来应对生活的一切阻碍。
相较之下,茶就更加中庸,更加贴合中国的生活方式。困了累了,倦怠了,迷茫了,大口吃下一杯酽茶,同样的提神醒脑。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可如苏轼一般,邀三五好友,于“禅窗丽午景”下,品茗斗茶。或如《清明上河图》中忙忙碌碌的“提茶瓶人”,穿梭于酒栏院肆之间,谋一份生计……
我想这就是咖啡所不具备的中国味,也是我和咖啡的隔膜所在。
其实幸而曾有人大胆一试,将那褐色的豆子研磨、入水,若非如此,可能终其一生,我只认识茶汤、白水。那未免有些寡淡。或许我这样想,大洋彼岸的咖啡嗜好者们可能也在暗自庆幸神农氏没有将飘入沸水中的树叶剔除,而是勉力尝试,否则他们或也只能囿于咖啡的苦涩。
风雪渐息。夜归人沉沉入睡。杯中的是茶汤也好,是咖啡也好,依旧暗自芬芳,抚慰每一颗漂泊动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