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放下爱人的过去,也是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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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出生那年,是冬天,天气格外的冷,我的手脚都长了冻疮,江子亚特地定上闹钟,每天定时提醒我抹冻疮膏。

回想起生产的那天,仍历历在目,而备孕又是山重水复,才迎来了柳暗花明。

那天,漫天鹅毛般的大雪,像是从天空中抛洒下来,半个小时便堆积了厚厚一层。

我虚弱的躺在床上,十几个小时的疼痛,折磨的我整个人快虚脱了。

大夫吩咐江子亚去楼下买小褥子,回来的时候,像个白头发白眉毛的圣诞老人,病友的亲属们,都被他逗笑了。

他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积雪,赶紧将褥子铺在了婴儿床上,然后将儿子放在褥子上,像是摆放玩具一样僵硬。

江娜提前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开车从安徽老家赶回,还带上了爸妈。

三年之久,江娜终于可以如同正常出嫁的姑娘一样,回娘家看望父母。这场团聚,并没有太顺利,夹杂了太多的心酸。

决定备孕时,也是悄悄的告诉了我妈,我妈转身告诉了我婆婆,之后他们全家都知道了。婆婆激动的千叮嘱万嘱咐,以我妈为代表,接二连三的收到老家邮寄过来的包裹。

我妈常在电话里说,她为我高兴,为我婆婆高兴,这个是她唯一对亲家的亏欠。

也因此,无形中给我增添了很大的压力,好几次梦里,在村头看到婆婆泪眼婆娑等着我们,她欣喜的打量着我的肚子,见始终还是消瘦扁平,脸上挂不住的失望。

于是江子亚便撒谎,说是刚三个月还不显怀,婆婆脸上的笑容像是一轮明月重新升起,挂在半空中,照亮了整个家。

江娜的孩子,也是孩子,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江家的血脉,但是父母传统的观念里,家孙和外孙始终是不同的。

他们对我们的期待始终是落空了,一年多过去了,我的肚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春去秋来,马路旁的杨树,法国桐换了几层颜色,公园的海棠花又长出了新的绿芽,公司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员工,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可是我们期待的孩子,似乎被送子观音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这一年,我32岁,已经到了晚育高风险的年龄,我想难道真的是报应吗?

我想起了江子亚的前女友,叶改说的一句话:她诅咒江子亚这辈子断子绝孙。

“江子亚,你之前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的事?为什么叶改诅咒你断子绝孙?”这句话萦绕在我耳边,令我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没什么,当初我们这样伤害她,她心里有恨。”江子亚垂头丧气的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我们也不要再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了好不好?我们在调理下身体,放平心态,说不定孩子就来了。”

“你们之前有没有过孩子?”我猛然的一句话,江子亚吓得趔趄一下,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神经病,天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眼神闪躲,之后倒头就去睡觉。

“我在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对我没什么隐瞒?”我死死的盯着江子亚,这两年江子亚胖了许多,裹上被子,像是一个五花粽子。

“有,叶改的孩子,是我的。”他一个猛子做起来,直直的看着我,眼神里的冷漠令我发怵,我的心里五味杂陈,翻箱倒柜,这个时候,我应该有什么样的举动,把江子亚大卸八块,然后扔到楼下喂狗,不,喂老鼠。

“你神经病呢,人家叶改的孩子才几岁,你和人家分手都十年了,你的种还能保留到现在。”我被他气笑了,他抓住我的手说,“你这个小心眼啊,赶紧睡觉。”

我始终相信江子亚搪塞了过去,我所知道的不止是这些,叶改的恨也不该如此沉重。如果我较真了解了过去,为此两人撕破脸,心中的伤痕便无法愈合,放弃这份感情我定是舍不得的,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真正的爱一个人,他的过去又有那么重要吗?

想通这些,我不在追问江子亚的过去,只求安安心心的过好当下的日子。

只是公婆坚持不住了,他们一边帮我们打听医院,一边问江子亚商量,让我们先抱养江娜的孩子。

公公第一次给江娜打电话,是江娜离开家的第三个年头,她听到父亲的声音,哭的撕心裂肺。那头的父亲无论内心如何强硬,听到女儿的泣不成声,都被融化了,释怀了。

抱养江娜的孩子,他始终没有说出口,即便江娜同意,他也不想这般难为自己的孩子。

以后,便没有再提起此事。

江娜时常会带着儿子豆豆来家里玩,但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个育儿专家。这个育儿专家的权利相当大,她管束豆豆的一日三餐外,还管束江娜,向南的一言一行。

“豆豆,吃饭前,我们要勤洗手,洗掉手上的细菌好不好?”

“豆豆,我们吃一点水果泥,补充一些维生素好不好?”

“娜娜,你刚才给孩子擦过手的手纸,一定要记得扔到垃圾桶里。”

“向先生,您这样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孩子是不舒服的,这样……”育婴师看似认真的帮忙年轻的父母照顾孩子,但在这样的指导下,像复制出来的工具一样,毫无感情。

江子亚被她多次指点之下,挤压的怒气已经达到了极点,如果这个育婴师多说一句话,很有可能会挨揍。

我悄悄的问江娜:“育婴师如何?”

江娜说:“我们已经更换了两个育婴师了,公婆觉得我不会照顾孩子,但是我觉得他们是瞧不起我学历低,怕我教育不好孩子。从孩子出生,就下了他们想要的一盘棋,我们只是棋子。”

“向南一向跟父母和不来,为什么还会接受他们指派的育婴师呢?”

“之前指派的被向南撵走了,这是我们自己找的。”江娜小声说,“不过,他们出钱。”

之后,听说又换了育婴师。

说来奇怪,放平心态后,孩子说来真的来了,公婆听到怀孕的消息,激动的在家里放起来了鞭炮。

大半夜许多人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一对花白老人在这样的年纪,干出来这样的事,令人出乎意料。

江子亚在遥远的电话里责怪,但是心里又说不出的开心,孩子是要看缘分的,没有天大的缘分,又如何成为母子关系呢。

当我恢复意识,旁边躺着一个娃娃,再三确认,才敢确定这是从我肚子里跑出来的。他红嫩的小手,透明的指甲,眯缝着睡眼,偶尔露出甜甜的笑容,都令人感动,幸福。

在医院待了三天,我们又回到了出租房里。因为要在这里做月子,又给房东包了两千块钱的红包。

这一笔钱,让婆婆非常的心疼,这可能是两亩地的收入。

同事龚书娜趁着周末来看我,带了一些水果,还捧着一束花。她口无遮拦的一句话点醒了江子亚:“姐姐,你真行,在出租房里都敢生孩子,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勇气。”

那天,江子亚郑重其事的当着全家的面说,要准备买房子。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有时候,有些事不要去逼迫那个男人,因为没有用,只有他自己明白过来,才能有效的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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