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9日 周二
早晨醒来，房后的瀑布已经在欢快地歌唱了，无奈天气阴沉，昨晚淫雨霏霏，窗外的大地都是湿漉漉的。灰灰的云朵在空中飘浮着，烟雾迷蒙中，又有海鸥在翱翔，氤氲的水汽中，依山傍水的峡湾小镇Hellesylt仿佛仙境一般。
我们的住处就在码头边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处，昨天太累，又忙着向房东请教，对周围竟还不曾细看。从渡轮码头数起，我们跟峡湾之水只隔了一座老石桥（建于1902年），一间小客栈（名字居然叫Grand Hotel）,一个巴士站，一家披萨店而已。远方是群山，环抱着眼前如海一样宽阔的碧水，绝对是休闲和发呆最好的地方。山峦之间各种颜色的房子像一块块珠宝镶嵌在绿野之中，仙踪无常。Hellesylt的石桥边,正是山间的瀑布咆哮倾倒下来的地方，流过桥下汩汩东流，在这接近北极圈的山间，一面是千山万壑摩崖，一面是小桥流水人家。
群山之巅，冰雪染白了山头，融化的雪水化成滚滚的溪水奔流到海不复回。大夏天的清晨，这里还是寒气袭人，我们披上冲锋衣，绕着小镇的山路散步，可以近距离看清那一栋栋镶嵌在半山腰中的彩色房子，是童话里才有的样子。沿着山路漫步走去，可以看清一家一户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草坪，院子里布置着户外野餐和休闲的木桌椅，鲜花围绕着房子，兀自开放，给远眺的游人最美好的印象。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尖顶的教堂，在散落一路的小房子间如同鹤立鸡群，教堂建于1859年，这是石碑上唯一可以看懂的部分，教堂周围一片墓地，面对风光无限的峡湾，是坐南朝北的风水宝地，埋在这里亡者的亲人们都替他们最爱的人找到了最美的归宿。
在码头的右边，一大片的空地上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超过一半是房车，走近一看，是一个很有规模的露营地，时间尚早，露营地里一片静悄悄。早就听过挪威虽只有五百万人口，但却是个露营大国，据说许多景区的露营地比酒店还多，现在才亲眼见识到它的规模，不想打扰他们，我们绕着营地缓步走开。
码头上的木板栈道上空无一人，离第一班渡轮还有蛮长时间。如果有好的相机，这也应该是适合拍摄风景的时候，但阴翳的天空下，手机是不可能产生满意照片的，既如此，我们还是先去吃早餐吧。昨天房东离开前叮嘱我们尽快去超市买些东西，因为没有一个超市会很早开门的。超市门面虽小，里面却货物齐全，带有清香的欧洲牛奶是绝对让人放心的，奶酪是儿子的最爱，本来想买面包的，但一包包黄灿灿的鸡蛋面饼很有吸引力。喝完牛奶，大米粥也煮好了，把鸡蛋面饼在烤箱里一烤，涂上北欧特产的鱼子酱，又香又软，果然远胜面包矣。对大人来说，就是吃着家乡的饭，看着异乡的景，好事成双！
随着汽笛声起，今天的第一拨游人随渡轮上岸了，码头边总共没几条街，顿时被灌满，这时两位头发花白的夫妇走到我们住的房子跟前，看着后面半山腰的教堂，仿佛在找通向教堂的路，我告诉他们这条路可以上去，他们谢过，老人突然用一口美国英语问我来自哪里，我答来自中国，借助在这个小镇玩几天，他们似乎有点感慨，说我们的确挑了神仙居住的好地方。老人说他们来自加州靠近优山美地（Yosemite）的Oakdale,巧了，正是我们2014年驱车从优山美地往旧金山路上曾经落脚过的一个小城市，大家聊得投机，美国妇人告诉我，他们此番来挪威旅行是来看望一位故人，曾经是她前老板的挪威人，那位老兄多年来一直喋喋不休说他的家乡如何如何美，后来他果然丢开美国的工作回挪威生活，就一直住这个小镇，前几年不幸染病身亡。来挪威旅行前，他们寻问前老板的家人，得知他就埋在这个家乡的教堂里，今天趁来挪威旅行特意过来祭奠一下，这份情谊，已经超越普通的同事关系了。他们很喜欢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决定多住几天，不过得先看望一下故人，大家握手告别。
这样一个差不多与世隔绝的小镇，跟其他名声在外的旅游热门地不同，一般来说，十天左右五国北欧游之类的旅游团是不会安排来这里的，即便是欧洲的自由行游客，他们通常也会选择住在交通更为便捷的盖朗厄尔小镇，然后乘坐渡轮来这里做个半日游，想多呆一会的，最多是头班渡轮来，末班渡轮走。随九点的头班渡轮过来的游客，已经把小镇的旅游纪念品店塞得满满当当，有些已经在披萨店和咖啡馆坐下，看着对面风景如画的峡湾发发呆，等待着搭乘下午的渡轮返回。渡轮来来往往，游人笑语盈盈，这一切成了小镇一道不变的风景线。
十点后，小镇的超市开始营业了，并排的两家超市Coop和Joker，外面看规模差不多，但Coop卖的生活用品多些，而副食品等在Joker更齐全。从丹麦到瑞典，再从瑞典到挪威，我注意到一个现象，这三个北欧国家怎么也不像自由资本主义下的共同市场，除了不太多的所谓国际连锁外，每个国家都有不同品牌的超市连锁店，彼此不越界，连鱼子酱这样的产品也只卖本国生产的，货柜上我们找不到在瑞典买过的Kalles鱼子酱，只有挪威产的牌子，也买了一管回去尝尝。当然可口可乐之类的产品全世界没有不同，只是挪威的售价最高。我们在Joker采购了排骨、素菜、面条、饮料、冰淇淋等准备回家做饭。那些标着First Price黄标签应该是促销品，价格很优惠，这样做一顿美味可口的饭的成本跟饭店的花费简直是天壤之别。
吃完饭睡个午觉，完全进入慵懒的度假模式。睡醒后，精神焕发，我跟儿子出门去徒步（Hiking）。先到巴士站看清步道的路线介绍，林林总总有几十条路线之多，分成1，2，3，4四种级别，1是入门级，距离也最短，4就是专业级，路最艰难，通常要背上睡袋和装备走好多天。我们的房子边是一条标为2的步道起点，我们俩打算走这条路线试试。沿着路标向前走，开始时就是普通的山路，随即就拐入密林了，其实这里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路，无非是丛林中被踏出来的小径，靠地上放置的乱石走向来判别是否走对，慢慢地上山了，周围山花烂漫，完全是原始森林的本来面目。路越来越难走，因为昨晚下雨，大部分的路都是湿湿滑滑的，好几次我们不得不手脚并用，以防摔倒。山路越发陡峭，满是苔藓的林子里，除了我们俩并不见其他游客，渐渐地，我们开始萌生了撤退的念头，很简单，万一在这个无人地带发生了意外，可能是野生动物，可能是一条蛇，也可能仅仅因为扭了脚，我们会因为找不到人帮忙而陷入麻烦到的。我们开始回撤，沿着原路返回，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滑溜溜的小径几次都让我们站立不稳，我们只得手扶树木慢慢下山，直到看见上山的那条山路，心里有一种重新回到文明世界的感觉，虽然只走了一个小时，也体会到了真正的徒步是一种什么感受。
北欧人是特别热衷户外活动的一批人，他们的户外活动除了徒步，还包括划船、滑雪、攀岩。按理说北欧人的生活水平已经是全世界最高的了，但他们并没有陷入追求奢华生活的漩涡之中。相反，大部分年轻人从小就学会挑战艰苦的环境，富而不娇，似乎时时刻刻都在为提防着潜在的生存危机准备着。设想某一天我们的地球突遭不测，这种环境里培养出来的年轻人才有最强的生命力。反观国人，很大一部分其实早已丧失了最基本的应付灾难的能力，且不说户外生存努力，不少孩子离开了家的庇佑就一筹莫展了，想想有点可怕。
在这里几乎看不到豪车，也很少看到有人穿金戴银，携带名牌奢侈品。而刚刚富裕起来的中国人，抵达一地大抵不屑学习当地的优秀文化和文明行为，通常会蜻蜓点水地到名胜古迹观光一番，随后就是无穷无尽地血拼。至于孩子，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真正有独立性的已经凤毛麟角，要么在升学道路上拼命厮杀，要么弃学后被电子游戏主宰了命运。有人把问题归咎于中国教育的失败，或者是独生子女政策惹的祸，无论原因如何，我们必须看到差距，只有先正视问题，才有可能找到解决方案。
北欧人对环保所做的努力让我们敬佩，在一年中有半年冬季的气候下，天天把骑自行车作为主要交通工具需要非凡的毅力，似乎大家都不以为苦，不仅普通工薪族如此，连很有成就的社会精英和政府官员莫不如此，视环保为每个人的责任。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铺张浪费，更没有攀比和歧视，这个境界应该是全体人类的楷模。
至于挑战极限，对北欧人来说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态度，在诞生过维京海盗的土地上，他们的后人在放下彼此杀戮的屠刀后选择的是征服自然，第一个进入北极圈的是挪威人，第一个征服南极的还是挪威人，在山林占70%的国土上，外人看到的是挪威的森林，对挪威人而言，挑战大自然的勇气培养了他们的气贯云天的豪气。2009年刚过世的挪威生态哲学家同时也是著名登山家的阿恩�纳斯（Arne Naess）说得好：“并不是我开始了攀登，而是别人停止了”。阿恩�纳斯是登遍七大洲最高峰的英雄，今天北欧人崇尚自然，注重环保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他所倡导的深度生态学（Deep Ecology）和现代环境伦理学的影响，他提出要摒弃人类中心主义，关心整个自然界的福祉，重建人类文明秩序，这点与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傍晚时分，我们又来到峡湾边，白天的游人已经散尽，除了码头上停泊着一艘邮轮外，小镇完全恢复了清晨的宁静。闲来无事，我们走进了早上路过的露营地，现在这里很热闹，有人围坐着喝酒聊天，也有人在用户外的气炉做饭，我们走近一批正在做饭的露营者，饶有兴趣地边看边跟他们聊天。他们是一批相约来度假的朋友，三个来自德国，三个是挪威人，我问他们谁组织的活动，他们指着一个高大的挪威人说，是他请我们来的，他是当地人，是我们的Boss,他们指着旁边的两艘皮划艇说，这次主要来做皮划艇训练，准备呆一周。看见他们在营地的木桌椅上摆开食物准备吃饭，我们便告辞而去。
露营地的不少房车很有意思，车子的边上可以打开，通常还连着一个很大的帐篷，这样至少可以扩大一倍的面积。营地里整整齐齐铺着一块块长方形的木地板，通常房车挨着木板停妥，然后把帐篷搭在木板上，这样不但舒服，还可以隔绝潮气。好几个临时的“家”还放着儿童自行车甚至幼儿的学步车，显然有人把襁褓中的孩子也带来了。最让人惊异的是，有一家的帐篷外做成了一个临时花园，不仅鲜花环绕，还摆放着各种童趣无限的小艺术品，为通常认为是临时简易的露营地增添了生活的情趣。
我们正想拍下这个最美的营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我们上前打招呼，慈祥的老人用英语跟我们聊天，问我们来自何方。当我们询问能否给他漂亮的营地拍个照时，他说当然可以，我们得寸进尺，说能不能一起合个影，他让我们稍等，随即叫出了车内的老伴，这样我们不仅拍下了他的“优胜美地”，还跟两位老人合了影。更不可思议的是，老人告诉我们这已经是他们连续第十四个年头来这个露营地度假了，他们长租了固定的位置，每年来都会造一个漂亮的花园，为自己也为别人，多么执着而可爱的老人啊！
回家前我们抬头再看一眼美丽的峡湾，正有两艘皮划艇已经离岸而去，向着山那边划去，正是刚才在另外一边做饭的那批人开始了他们的水上训练。
回家的路上看见一所房子上写着Devold Outlet，我知道这是一个高端的户外运动品牌，其保暖内衣基本上都是纯羊毛的，产品在国内很少见。进去一看，摆着琳琅满目的运动服装，而且正在打折出售，看见喜欢的户外服装如此廉价，我们就顺手选了一些适用的，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