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序】三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一点点的离我远去。漆黑的夜泛起阵阵浓稠的乌云。那些光芒的源头,不论月光还是繁星,一切都被那如同茂密森林般的暗色黑雾遮掩住了。整个深邃而晦暗的夜空当中,唯有那一抹虚幻踏空而去所遗留下来的点滴光影。寂静很快被打破了,雷光化作利刃割开了无边无垠的黑暗,紧接着便是自遥远穹幕中垂落而下的震撼霹雳。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击垮了我蹒跚的步履,使我情不自禁的跪倒,满身泥泞。我的双手无力的垂下,落在了眼前的墓碑上。霎时间,所有的渴望都化作了冲动,一股脑儿的充斥在我的脑海间。我紧紧的拥抱着面前的碑石,那感受一如剖开掩藏,在幻境之中怀抱着它的躯体;又像是拥抱着久远往昔里曾经存在过的‘‘他’’的身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在我的心头蔓延,逐渐浸染了我身体的每一寸细胞,每一抹灵魂——它正迫切的渴望着破土而出。我不知如何才能让四溢的情感顺势摆脱束缚,完全暴露出来。只得用头颅紧贴着‘‘它’’的躯体,仿佛要融入其间一般聆听着静寂的纶音,那其中所饱含的正是歌颂永恒一般的静谧。黑暗无法遮掩冰冷碑石间所铭刻的一切,而微风却能在悄然间抹煞过往的痕迹。从中我似乎预见了不可思议的事:这颗心的旅途终将迎来一场末路,宿命亦会抵临最后的终点。终有一天,我的全部也会如同眼前所看到的这样——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作微风中不起眼的尘埃,或于归入泥土,或于消匿在空中。

        面对这种事情,我显然不知该以何种姿态来粉饰自己的情绪。世人常言:生命应当从容豁达,生而欢乐,死亦坦然,笑待死亡这种事情对于奔忙一生的人们来说,不失为是一种无可挑剔的归宿。然而,那不过是用看似颇含哲理的辞藻来给予生者慰籍。当真正的死亡降临,不论在何种时间,以何种形式。但凡是能够预见到这一刻即将到来的场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搭乘无法返回的列车,去往那个未知的国度。当有那么一天,这种事情果真在某一个时刻里毫无征兆的来临,又有多少人能够对此处之泰然,以无谓亦然无畏的态度去面对这一切?我时常思索,并为此陷入困惑,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迫使我回到那个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以头脑冠于冲动便能够克服一切的年代里;回到多年以前,那个被暴雨侵袭,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倘若不是命运被名为‘‘巧合’’的羁绊所牵引,使得当时的我可以如愿以偿的在波潮当中溺亡,而不是被那艘适时而归的维修船所搭救的话。那么之后的一切经历——那些仿佛用尖刀舔满我心头之血的悲惨遭遇,是不是就都有可能不会发生?抑或是发生在我毫不知情的世界里,与我的人生丝毫不相关联?倘若不是经历过濒死之后的痛苦让我不禁丛生出了怯懦,使我的一切行径都像是被冰冷的锁链攀附,不敢再向那未知的领域驶出一步。‘‘那么我的朋友!’’我注视着面前的墓碑,缓缓开口:‘‘多年以前,我是不是就能够与你一样拥有非凡的勇气?可以朝着结果这一切伤痛的未知国度飞去。’’这种幻想无时不刻充斥在我的脑海间。在离开这座城市的许多年里,即便我像一个漂流的行者一般无处立足、无以安身;即便我已然放弃思想,甘愿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随波逐流;即便我心灵上的创痛已经抹平了我许多例如:饥饿、劳累、疾病、衰老诸如此类难以清除的肉体之痛。这些折磨在多年以来都过分亲密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魂牵梦萦、如影随形。可即便如此,依然无法让我重新燃起当年的那份勇气——我曾经拥有过的勇气,像你一样,敢于摆脱束缚、奔向未知的勇气。但这一切终究只是发生在梦境中的世界,只要是现实降临,冰冷的感受便无法让我旁生出过多的思绪,以至于那些令我日思夜想、无比怀念的往日里的激情,都在顷刻间化作齑粉、消融殆尽了。

      有人曾说:当一个人的情绪抵临到了一种极端的高峰,将他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到了思绪之上,那么相对的,他肉体上的感知则毫无疑问会被减弱。所以往往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人除了能在心底静静的思考,便再也无暇顾及任何其余的东西了。我想这种不知由何而来的说法便适时的对应了我此刻所遭受的境遇。悲伤化作潮水淹没了我的所有——我的身心、我的生命,我所拥有的一切可以被夺走、失去的事物。这让我看起来像极了在暗夜里孑然一身、盲目漂曳的幽灵。我已然分不清前路究竟在何方,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要往哪去?

        我目睹着那透过穹幕,由无尽昏沉的黑暗中没落而出的暴雨如瀑布一般肆意的倾泻了下来,将我面前的安息之地——我那挚爱朋友的安息之地上面所积落的那些往日的浮沉、岁月的尘埃,像是被剥去骨肉、洗涤灵魂一般,把那无论是存在于表面或是沉匿于内在的一切污浊之物全部清洗干净,使其看起来不至显的过分腐朽。即便岁月的侵扰已经让它逐渐归于地表、融入泥土,使那本非凡尘之物和这片日夜滋养它的土地看起来毫无差异。将这两种本应毫不相干、无有关联的事物通过岁月的火焰牢牢的熔铸在了一起。或许有一天,在那遥远的未来。即便是千百年的日新月异、斗转星移,使得大地腐朽、山川抹平。所有旧的事物都会被崭新的风景取而代之。直到那一天的到来,与这土地一同消亡的,不仅仅是与之息息相关,而在这里世代相守的生灵们。还有那些死后亦然安息于此,不肯离去的诸多灵魂。倘若真的有那一天的到来,那么自不用说,在这无人知晓的所在里,能够亲眼目睹着它彻底消亡的只有暴雨、星辰、微风和那充斥在空气间无处不在的零落的尘埃。

        ‘‘我回来了,又一次回到了这里!’’我无法抑制自己想要倾诉的渴望,只得在这山间,在这暴雨侵袭里最激烈的漩涡中央,向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喃喃自语,用着早已被激昂的雨滴声所遮掩住的无力的呐喊,向着我最最亲爱的挚友心安的归处里放声的斥诉着尚有余温的热肠。悲戚的霖雨间,依然无人看到这一帘清泪;无人能聆听到这一鸣啼哭;更无人能够知晓这颗心的深处所掩藏的究竟是何其的悲凉。是的,我回来了,正如我在呢喃与呓语中提及的那样,我又回到了这片使我哀伤,将心埋葬的土地上来。

        再次来到这带给我无数心伤的土地上来,在多年以来每个暗自鸣泣的夜晚里,我曾数十次、数百次甚至是数千次在梦中重现出生活在这里的点滴场景,时而身处现实也恍若置于虚幻。即便在我去往的许多地方都拥有着在这世间足以令人称道的不俗美丽,然而,每当足迹遍布到了新的领域,我的心灵总会不由自主地追求着曾经的过往。每每目睹那些本应使我倍感新奇的事物,不知为何,一颗冷却的心却始终无法接受骄阳的馈赠,被日渐增多的新鲜感灼热、回暖。肉体的伤痛总是无法比及心灵的创口,因为这世界加之在我们身体上的种种痛楚,都可以被物理意义上的医学与药草治愈,抑或是被名为‘‘时间’’的剃刀将那些滋生于肉体间每一寸腐烂的蛆肉全然摘除。从这个角度来说,即便再怎么如何重大的苦楚,它所体现在我们躯体间的程度终究是有限且可以被逆转的。然而心灵上的痛苦则不然,岁月可以轻而易举的填平、抹去一些事物,但心灵上的创痛却是很难被完全消除的,而想要拯救一颗已然千疮百孔的心灵则更是难上加难。这世间总有一些事物,当一个缺口被撕开,使得本应固守本分的旧物被一丝崭新的、别样的氛围悄悄裹挟,哪怕只是短短一瞬的新鲜,都足以留下难以磨灭的感触。到了那时,无论是诱惑还是痛苦,当平静被打破的那一刻起,加之自身本就存在着对外界的敏锐感知,想要让这类事物完全恢复原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心灵’’这一在唯物主义理论间意义略显模糊的存在恰恰正是这类事物中最为典型的代表。有时一颗心的没落,足以代表了一个世界崩坏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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