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越——第二卷 十二

      周为平在高岭小学,已经完成了预定任务,六二班全体同学全部都顺利地升入了初中。今天下午,陆志娟将全班同学组织在一起,来到了学校看望他们的周老师,而且每人还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围在周老师周围,聊了一会儿,周为平如释重负地送孩子们出了学校。

      随后,周为平仰不愧天地来到了校长室,交上了自己的辞职信。卢校长的震惊程度,可以用钳口桥舌来形容。“为平,你干得很出色!为啥又要走呢?”“卢校长,其实去年夏天,我本就不打算回来的,但那天见到您之后,听了您那么多语重心长的话,又看到了孩子们迫切的眼神,我就怎么也不忍心走开了!可就在那一天,我已经跟别人定好了,想去凤城市外面的地方走一走,这个计划到现在已经整整推迟一年了。我并不适应高岭小学,这是我的性格决定的,这两年来我非常感谢校长对我的栽培,但现在我只能对您说声对不起了……”

        卢校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为平,怎么样才能让你留下呢?”周为平笑了笑说:“人各有志,卢校长您不用费心了!”卢校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为平,你对我们这个学校的管理,一定要有话要说吧?你今天就不妨对我说一说。”

      周为平犹豫了一下,看着卢校长诚挚的目光,便坦诚地说:“卢校长,我充其量只是个刚刚走出校门,步入社会的莽撞少年,而且对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却总是安常习故的,说出话来就像个书呆子。我不敢对学校的管理言三语四的,但我在高岭小学的这两年里,的确有一个心触,那我就说说我的感受吧!我觉得不论是什么单位,都需要‘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只有这样,这个单位才会有发展。”卢校长点了点头,一脸忧郁地说:“为平,你说得一针见血!我不好再说什么了……”卢校长握着周为平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正当周为平要走出校长室时,邱主任甩着“绵羊尾”式的披肩卷发走了进来。当卢校长告诉她周为平辞职的消息时,邱主任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她一反常态地满脸堆笑,但是毫无真诚,令周为平几乎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小周啊,在校两年来,我对你的表现很欣赏,真的!你的教学方法别具一格,但比起董绍敏来,我感觉你的性格稍稍有点傲。如果把这毛病改一改,我保证你一定能和董绍敏老师一样,能成为高岭小学的金牌老师……”周为平知道董绍敏是她的“死党”,在这个小圈子里,邱主任无时无刻地不忘拉帮结派,搞得全校所有老师都人人自危。

      周为平知道,董绍敏的得宠行径,靠的多是阿谀奉承,靠的是出卖自尊,这也是令周为平所不齿的。于是,他果断地说:“邱主任,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意义了!”邱主任诡诈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仍有机会合作!”周为平笑了笑说:“我想,应该没有机会合作了!”

      邱主任拉长了声音说:“你仍可以去面包厂嘛……”她的这句话一出,连一旁的卢校长也为之一愣。周为平不用仔细想,就看清了邱主任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现在她看到项亮,已经把面包厂搞得眼看就不行了,这才又打起自己的主意来了。

      周为平淡淡地说:“邱主任,一年前的时候,我非常想在那里干。但现在时间已经变了,事情的性质也就变了,我已经不想去了!”邱主任不死心地说:“话不能这么说,‘人有恒心万事成’嘛!目前面包厂遇到了困难,正需要你出手相助,哪怕是帮几个月的时间也行啊!你如果想承包,现在仍可以承包过去呀!你看,你能留在面包厂吗?”周为平还真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出尔反尔的人呢,他看着对自己强笑的邱主任,斩钉截铁地说:“邱主任我已经辞职了,我还有我的计划,请原谅!”

      “诶——哪怕指导他们几天也行啊!就当是追寻雷锋的足迹!”周为平听了朗声大笑,高声说:“呦,邱主任,你对我们这个主题班会的标题也感兴趣呀?那一次我们这个班会,开得的确非常成功。同学们都彻底理解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雷锋精神!可雷锋精神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邱主任我真的没有时间,请原谅……”

      卢校长看着周为平离去的背影,发觉他仅是比刚来时魁梧了些,腰间那串钥匙链沉重了些,而他那一身的傲气,却丝毫没有改变。    周为平干净利落地离开了高岭小学。但是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与这里人再见面,或者再有交集。这段高岭小学的旅程,就等于走完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却经历了那么多事,令他感慨万千。

      周为平觉得人生就像乘着一叶扁舟,从故事起点朝着终点一路航行。遇到的人,路过的风景,有很多会在记忆里慢慢地模糊,也会有许多,会成为心中永远的感动!但是旅行,不会因为遇到了美丽的风景而中止前行,而时间,会慢慢地沉淀所有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和发生的故事。但是无论经历了什么,都有它出现的价值!

      深感一身轻的为平回到了家里,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爸妈,周守义和葛华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儿子。为平是个义重恩深的人,上学期陆芳的走对他地打击是很大的,他一直在自责,而高岭小学,也俨然成了他的伤心之地。为平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面对虚伪和霸凌,他是很难低头的。他与邱主任的矛盾越激化越深,是永远不可调和的,与其跟邱主任这样水火不容地相处下去,倒不如潇洒地说一声再见!

      吃晚饭时,周守义问为平:“为平,以后你有啥打算啊?要不,也跟为朋一起去你五叔厂里干吧,他那里效益好,工资又有保证。听为朋说在那里挣的钱,比你在学校挣得还要多呢……”“爸,我不想去那里,我已经联系庆方大哥了,这几天,他正准备去趟常山市买一车化肥, 我打算坐着他的拉货车去外边看一看,没准儿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事儿干呢……”

      周守义听后放下了筷子,用顿悟地看着为平,轻声说:“也行,到外边看一看,开阔一下眼界,我们这个头脑已经跟不上时代喽!每天早上一扒两眼,就只琢磨着咋干地里的活儿,一直干就到天黑才回家。吃完晚饭往炕头上一倒,就只会一劲儿寻思,明天又该干哪块地的活儿了,其他的事也不多过脑子去想。可是即使这样累死累活、没早没晚地干,日子也没见富起来,倒是那些胆大心活的人,干着那些我们看不懂的营生,反而一步登天了!有时候我们对这个社会,真的想不透啊……”

      周守义继续说:“我们的头脑虽然跟不上形势,可是《新闻联播》还是天天要看的,《新闻联播》里经常说: 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但是我一个农民终究是农民,我只知道抓紧时间低着头干活,从来就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向前看一看。你的书没有白读,仅就这一点就比我强得多……”

      为平说:“爸,我认为有我妈你们给我做后盾,我才敢于放手一搏。这次我想找个生意做,如果让我种地我是干不下去的。倒不是我厌弃种地,而是因为搞农业的收入太低,干到啥时候才能致富呀?外面的机会更多一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以我暂时,不打算留在土地上……”“为平,你不用多说了,我也不愿见到你在地里挨累,你踏实地去闯吧!你妈我们两个别的忙也帮不上你,但是我们可以保证你,不论出现了啥情况,只要我们收拾好这几亩地,咱一家人就永远饿不着……”

    今晚,爸爸对周为平说的话很令他感动,周为平抬头看着爸爸,春风秋雨、日炎雪号的岁月,已经深深地揉进了爸爸的皱纹里。周为平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爸爸倔强的目光了,因为自己的理想,早已经迈出了这片土地,已不再是站在土地上,那个日出日暮、暑去寒来间的期冀了。在为平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爸爸背负着无数的风霜,站在广袤的土地上。然而自己今天的这个抉择,却会令爸爸,在耕耘的土地上,留下一行行栉风沐雨的足迹……

      周为平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反复品味着爸爸深情的言语,每个父母对子女的爱,都是不遗余力的。这也正是家的温暖之处: 当你感到恐慌时,家,永远是你脚下的坚石。当你感到失落时,家,又是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当你感到疲乏时,家,又是一湾生命之水,滋润你的心灵。当你感到迷茫时,家,永远是你精神上的支柱,给你温暖的安慰……

      而为平从小到大,就一直都在享受着这种幸福,他一直享受着爸妈,对自己扇枕温被地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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