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老师谈强迫症:《强迫症的康复心路历程:从敌人、朋友到贵人的演变轨迹》(一)

1.去标签化也是接纳强迫症的一部分。

    强迫症作为一种临床上常见的心理疾病,以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为主要表现形式,强烈而持久的心理冲突会给个体带来精神上痛苦的体验以及社会功能不同程度的受损。目前比较常见的治疗强迫症的手段是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有时候根据个体的病情,也会将两者结合起来使用。在心理治疗方面,几乎所有的疗法和技术都指向一个重要的治疗方向——接纳,接纳你的强迫症。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强迫症究竟是什么呢?我们又应该如何接纳强迫症呢?

    前面已经谈过,强迫症整体上可以分为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两种亚型。强迫观念主要是指反复呈现在脑海里的各种思维、念头、表象、冲动感等,这些闯入性的想法往往带有恐怖的色彩并指向灾难化的结果,它们的出现会让你感到焦虑和恐惧,为了追求内心的舒服感,个体会竭力去对抗或消除这些想法,所以就陷入了强迫症的泥潭无法自拔。这里的接纳症状是指,当想法出现的时候尽可能不去理会、不去分析、不去对抗,忍受不安,为所当为。强迫行为是指重复性的或仪式化的动作行为,它对抗的往往是强迫观念带来的焦虑感,如果不去做强迫行为,你就很害怕灾难化的结果会发生,你会特别焦虑不安。强迫行为的接纳是指接纳不去做强迫行为后引起的焦虑感和各种灾难化的想法,不是指接纳强迫行为,这点要区分清楚。所以,概括起来讲,接纳强迫症,其实就是接纳你的各种想法和内心的焦虑感。

    那么如果做到了接纳强迫症状,改变就结束了吗?对于有些人而言改变确实结束了,但对有些人来说却不一定。以前有一位患者朋友找我咨询,他患强迫症有十几年了,他告诉我,他能够接纳各种强迫症状,但是他接纳不了患有强迫症这件事,实际上他对强迫症是非常痛恨的。因为强迫症会严重影响他的生活和学习,他说当年高考的时候就是因为强迫症,所以他只考上了一所普通本科院校,毕业后也是因为强迫症,那些学历比自己低的人现在混的都比自己好,他觉得是强迫症把自己毁了,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所以我们现在回过头来再次思考,究竟什么是强迫症?我们又应该如何接纳强迫症?我想,强迫症起码应该包含两部分:①临床上各种显性的症状表征(主要包括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②你对强迫症这一心理疾病的认知评价(你是如何看待自己患上强迫症这件事的)。而接纳强迫症也起码应该对应以上两个部分:①接纳你的各种想法和焦虑感②能够比较理性客观地看待强迫症,能够从心理上去掉“强迫症”这个诊断标签,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或消除病耻感,从而在整体上接纳患有强迫症这一事实。

    强迫症的康复之路从本质上讲,是一条你与症状和自我的和解之路,和解的关键在于接纳。其实,判断一个人强迫症症状的严重程度和康复的水平如何,关键是看他本人对强迫症的接纳度。从我的临床咨询经验来看,一名强迫症患者的康复之路大体上是经历如下的过程:先是把强迫症当成是敌人,恨之入骨;然后把强迫症当成是朋友,和谐相处;最后是把强迫症当成是贵人,感激不尽。

2.把强迫症当成是敌人来对待,恨之入骨。

    把强迫症当成是敌人来对待,对其恨之入骨,努力地想除之而后快,这是未接触强迫症相关专业治疗知识的人们都会犯的一个错误,同时也是整个心路旅程中的第一步。处于这一阶段的人们往往具有以下特点:

    第一,竭力想要消除各种恐怖的想法和焦虑感。陷入强迫症的人们,每天脑海里仿佛有无数的想法,这些想法往往带有恐怖的色彩,比如从楼上跳下去,拿刀戳瞎眼睛,当众脱裤子等,虽然他们也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去做,但是脑袋里马上有一个反驳的声音,“万一呢,万一我真的去做了不就完了吗?”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确保绝对的安全,他们往往会努力消除这些糟糕的想法或者是通过分析、论证、询问、暗示等方式来证明这些可怕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值得注意的是,强迫观念中还有一种症状叫着强迫性穷思竭虑,他们所考虑的问题不一定带有恐怖的色彩,事实上他们所考虑的事情往往是周围人认为没必要或无意义的事情,比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跑步前要不要先换运动鞋等,但是他们自己却觉得很重要,不想清楚就很焦虑。

    第二,偷偷查百度,问医生,看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强迫症患者的自知力基本上是正常的,所以当他们感觉到最近想法变得越来越多了,情绪越来越不好,清洗行为增多了,工作学习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他们就会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是不是自己心理出现了什么毛病?带着这样的疑惑,他们往往会去查百度,看医生。但是不得不说,强迫症患者从第一次出现明显的强迫症到首次接受规范的治疗中间间隔时间是非常长的(国外有项研究发现,中间间隔时间大约是7年之久),这里面的原因可能是病耻感在作祟,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些人最开始不把强迫症当成一回事,觉得通过自我调节或者意志力控制就能自然好起来。值得注意的是,当患者明确知道自己患上强迫症以后,他们的心态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先是觉得一颗悬着的心突然落地了,因为知道自己患上了强迫症总比不知道患上什么病要强,未知的恐惧往往比已知的恐惧更让人害怕;再过段时间或许是看了一些关于强迫症的科普介绍,比如强迫症是心理的癌症之类的说法,内心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实际上强迫症并不是心理的癌症,以后会专门谈一谈)。

    第三,四处寻医问药,想快速摆脱强迫症。在医院门诊工作期间,我们科室会每月举办一到两期强迫症的团体心理治疗,在带领团体的过程中我都会问团体成员,当你们得知自己患上强迫症以后,你们都会从哪些途径获取帮助呢?成员们的回答也是五花八门,有的人说是看精神科医生,有的人说是找社会机构的心理咨询师做咨询,也有的人说是找当地的神婆(巫婆、道士)来算一卦,驱邪。我想,他们的回答很有代表性,应该也符合大多数人的选择。不过,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强迫症作为一种心理疾病,绝不是什么鬼神附体,需要接受专业规范的治疗才行。不过从这里也可以发现,因为强迫症确实非常痛苦,所以才会有病急乱投医的现象发生。

当然了,在临床咨询中我也会发现了一些不敢寻求专业帮助的人,他们的内心顾虑重重。比如不确定医生可能给他的诊断结果是什么,怕被关进精神病院,当成是精神病或疯子来对待。实际上强迫症患者自知力基本上是完整的,他们和精神分裂症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精神疾病,他们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第四,迫切寻求治愈,可又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医生和心理治疗师。强迫症的人大多数是多疑敏感的人,他们很难相信某一个人,某一种疗法或技术。关于怀疑和不自信这种现象,我觉得一方面和他们自身的性格有关系,另一方面,个体一旦陷入强迫症状,反过来也会让他们的这种性格缺陷(不足)变得更加严重。有时候面对怀疑心很强的患者,我不得不反复告诉他们我的专业资质和从业年限,并且在咨询中我也会反复提醒他们不要反复求证,但是对他们而言,能够做到忍受不确定感,为所当为有时候确实比较难。有时候我在咨询中会惊奇地发现,对于一些强迫症患者而言,当他们开始从内心深处相信我和我所持的疗法技术的时候,接下来的治疗效果一定会突飞猛进。因为相信(信任)对他们而言,本身就具有治疗价值,相信会带来安全感和希望感。

    第五,不敢向周围人透露自己患有强迫症的事实,怕别人不理解自己,怕失去工作机会。这种情况我也见过不少,因为强迫症患者大多是凭着自己主观的想法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们觉得患上强迫症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一旦周围人知道了自己患有强迫症,一定会排斥他,远离他,更有甚者会觉得连自己的家人都会抛弃自己。所以他们在与人交往过程中总是会小心翼翼,比如在公司做了强迫行为,会反复观察、回忆周围有没有人发现,有的人找我做咨询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他们很害怕家里人知道。实际上从客观的角度来看,随着精神卫生知识的普及,社会大众对强迫症的认知越来越多(虽然没有抑郁症那么广为人知),越来越多的人能够正确理解强迫症。当周围人得知你有强迫症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一种好奇的心态,他们可能觉得你是一个很爱干净,很追求完美的人。他们不会轻易将你和精神病联系在一起的,他们会觉得,你挺好啊,没有什么不正常啊(以上是我对周围人做过的调查结果,可以作为参考)。

    第六,浑浑噩噩过日子,内心有雄心壮志,但又苦于症状的折磨,无法施展拳脚。强迫症的人多是追求完美的,他们生的欲望很强,喜欢竞争,很爱面子,怕别人看不起。因为自我要求太高,设定的目标很难达成,所以他们很容易陷入自我的挫败感,久而久之就可能产生抑郁的情绪,觉得人生没有希望了,活着也没意思了。但是他们内心中的求胜欲和理想抱负有时候依然存在,一旦状态好一点的时候,一定会马不停蹄继续追赶自己的目标。大部分强迫症患者属于内向思维型人格,他们多善于思考,善于观察,性格内敛,这类人往往比较喜欢文学、哲学,他们的文笔一般都不错。也有一些强迫症患者具有中国传统文人的特质,比如清高,富有家国情怀,富有理想抱负。因此,从辨证的角度看,患上强迫症的人一方面很痛苦,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一群比较聪慧,比较优秀的人,只是他们把聪明才智和精神能量都用在了对抗强迫症状上,他们把人生的路走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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