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到甄妈妈生日了。甄妈妈盘算着，趁孩子们都在，把这一阵搜罗来的老物件儿，尤其是那几块地毯给他们分了，省得她还要劳心费神替他们保管。

话说自从丢了那些金器，甄妈妈时不时会提心吊胆怕再丢东西。这一阵儿她一趟趟回老院想看看那几块地毯就有这种心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一次就担心一次，生怕再弄丢了。

也难怪甄妈妈担心，老院儿基本就那样荒着。说是留了户人家，毕竟不是自己家，人家也不给你太经心。再者，这户人家在山里头有自己的家，暂住她们家老院，只是因为安家镇是个大镇子，比较方便做买卖，所以，这户人家并不常住老院。

甄妈妈几次回来，都见院子里落满树叶，一看就是好久没人回来过的样子。

再过四五天就要生日时，甄妈妈婴儿车里推了玉儿又回老院，她熟门熟路打开大门进了院子，又从婴儿车里抱出玉儿，祖孙俩说说笑笑进到她住屋。

刚一进屋，她突然发现小里间的门儿开着，她的心不免“咯噔”了一下。但是甄妈妈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上次走得匆忙忘了关门！按说不应该啊，她暗自琢磨，里面放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狐疑间甄妈妈丢开玉儿的小手，三步两步奔向小里间。她把里间门儿推开一看，顿时又吓了一跳：怎么，床上的地毯竟掉到地上一块儿。

甄妈妈一下子急了：难不成又来了贼人，把我的地毯偷了。等她再抬眼看床上时，悬着的心才放下去：床上静静躺着几块儿地毯，还好，它们还在。

甄妈妈松口气安慰自己，兴许上次看完地毯忘了关门，兴许是自己翻看地毯时没放好，从床上掉下来了。反正地毯这东西都是卷起来打成捆，圆咕隆咚很容易滑落地上，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甄妈妈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暗想：贼人会不会悄么声扛走一块呢？甄妈妈这样想着就开始一二三……数她的地毯，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数了几遍都是五块！不对不对！我清清楚楚记得是六块，六个孩子一人一块儿的，怎么少了一块。

是我记错了？甄妈妈突然又想起罅着的里间门和掉在地上的地毯。她越想越觉不对，坏了，一定是又进了贼人。小玉儿看奶奶呆呆站着不言不语的样子，心里害怕，就拽着甄妈妈的衣角奶奶奶奶叫，奶奶也忘了应她。小玉儿被甄妈妈愣呆呆的样子吓着了，从来不爱哭的小孩子一咧嘴巴：“奶奶抱抱，奶奶抱抱。”

甄妈妈回过神，慢慢蹲下，委屈地抱住玉儿，跟小玉儿诉说：“宝儿，你说你这个没用的奶奶，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连个家也看不住。”说着又有些想哭。

甄妈妈兀自说罢，又放开玉儿，扶着自己的腿慢慢站起来，蹒跚着进里间把掉地上的那块儿地毯使劲抱到床上，认真把门关好后，才又拉起玉儿慢慢出了屋。甄妈妈婴儿车推了玉儿回农家院儿，一路上，她心里灰突突地，总想着少了的那块地毯是怎么回事。

甄妈妈推着玉儿一路想着地毯的事儿，琢磨着啥时候丢的又是谁偷的。回到农家院儿，她一迭连声催甄一鸣，让他赶紧把那几块地毯拉到厂子里。农家院自己人多，这么大物件儿别人不太好下手，还是放在眼巴前踏实。

自从怀疑家里进了贼人偷了她一块地毯，甄妈妈又开始变得魂不守舍。跟甄晓静说了，又跟甄一鸣和小敏说。

跟甄一鸣说时，甄一鸣安慰甄妈妈：“一块地毯不值几个钱儿，妈你别放心上了。再说，你这么大岁数记性也不好，没准儿数错了。”听甄一鸣这么一说，甄妈妈立马不高兴了：“儿子就是粗心，不知道我心里的事儿，再说，我明明数了好几遍都是六块儿，怎么说我数错了。”

甄妈妈跟甄晓静和小敏一遍遍叨叨时，几个女人就坐一起开始往前倒。从厨房里丢的碗碟开始，又说到之前丢的金器，再到现在丢的地毯……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一个个排除过去，想弄清楚有可能是谁偷的。甄妈妈说：“一准儿是狗子家。狗子妈在我这儿干过，我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干净的人。”

“我清楚记得有一天半下午，不是吃饭的点儿，也不是做饭的点儿，我从咱家厨房外墙根儿下经过时，突然听见餐厅里一阵儿锅碗儿瓢盆声。我纳闷，谁在里边儿，干啥呢。推开门一看，你猜怎么回事儿？”

“狗子妈正挖了一碗花生米往塑料袋里倒，看我进来，她手猛地一抖，花生差点儿撒一地，脸“唰”地红了，她红着脸跟我解释说，想早点准备晚上的饭。我再一看旁边她自己的篓子里，躺了鼓鼓囊囊一塑料袋木耳一塑料袋子腐竹，这明摆着就是偷咱家东西，我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这种事儿捅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晓静却说可能是另一个工人，她推断说：“平时看着手脚干净的人最可怕，偷光了你你都不知道。”小敏听罢晓静娘俩的话，想了想说：“有可能是我秀云大娘吗？”甄妈妈和甄晓静齐声说：“这次不可能是她。她八十来岁的老太太，小偷小摸有可能，那个地毯，一块儿就好几十斤，又那么大个儿，她不好行动。”

甄妈妈坚持认为是狗子娘俩干的。甄妈妈分析：“一个她们家是咱家老院儿邻居。咱家啥时候有人啥时候没人她娘俩最清楚。再者，狗子妈这些年一直在农家院儿干活，也最了解咱家情况。关键，那娘俩手脚都不干净。”甄妈妈又说起她丢的那些金器，她总觉得也是狗子妈干的。

“自从我丢了金器以后，我就挨个想我身边儿的人，就狗子妈嫌疑最大。我什么东西放哪儿她都清清楚楚的。我记得丢金器那年春天，小玲生玉儿，我在市里待了几个月。等我带着玉儿一回来，打扫卫生和收拾房间的张嫂和李嫂就跟我说‘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狗子妈能把你家倒腾光。’”我还呵呵笑着：“也就是偷个米米面面的，不吃多大劲儿，她们越偷我这里挣的越多。”

过两天张嫂又跟我说：“不得了啦，我正在楼上打扫卫生，从楼上窗户里照见狗子妈从你放被褥的那个屋子出来啦，她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还用褥单子裹着不让人看见。”李嫂也说：“我那会儿正好从厨房出来跟她撞了个满怀儿，问她干啥，她慌慌张张的，也不跟我说话儿，怀里抱着一包东西头也不抬地走了。”

“我当时还以为，她就是偷个针头线脑，等丢了金器后，我才轰地一下想起来，可不就是她了。我怕放我这小屋弄丢那些金器，想了又想，就藏到咱家堆被褥的那个小屋了。那个地方一般人不注意，平时又上了把锁，我实想着，这下子万无一失了，谁知道……“

甄妈妈话音未落，小敏就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人们就操着贼人的心了。照这样说，没准真是狗子妈偷的。”

总之，甄妈妈认定了是狗子家偷了她的金器。这次丢了地毯，她自然又想到了狗子家。

小敏呢娘家是外地，回了安家镇也没个去处。因为狗子妈在餐厅干过活儿，就跟狗子家熟悉起来。回家无聊时，爱去狗子家呆会儿。正好狗子媳妇也是外地嫁来安家镇的，跟她经历差不多，俩人也能聊到一起来。

就在甄妈妈丢地毯那两天，小敏又去狗子家，无意中瞅见狗子卧室墙根儿下放了几块儿地毯。小敏马上联想到甄妈妈的猜测。回到家就口没遮拦跟甄妈妈说，在狗子家看见地毯了，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家丢的。

甄妈妈本就疑心狗子家，听小敏这么一说，登时认定，就是狗子家干的。甄妈妈狠狠地想：你们这是偷起来没完了，偷了我金器，又偷我的地毯，你这是看我孤老婆子好欺负，还是我们不敢找你。

甄妈妈越想越气越想越急，她一把把玉儿推给小敏：“你给我看会儿玉儿。”她也不解释去哪儿，也不说干什么，说完话站起来就出去了。原来，忍无可忍的甄妈妈，出了门直奔狗子家。

狗子当时在家。也没看出甄妈妈心里有气，看甄妈妈来了，还大娘长大娘短地问好。没想到甄妈妈一声不吭直接进了狗子卧室。狗子莫名其妙跟进来问道：“大娘，你干啥呢？”

“我来找我的地毯。”甄妈妈气呼呼说。

“什么地毯？”狗子问。

“我在老院儿放了六块地毯，莫名其妙丢了一块儿。恐怕是到你家了吧。”

狗子登时听明白了甄妈妈的来意。怒火也“腾”地一下烧起来。可是看看一眼七十来岁的甄妈妈，他还是把火儿压了下去。狗子压着自己的怒火面红耳赤：“好的，大娘，我给你一块块儿打开，让你仔细看，哪块儿是你家的你就抱走。”狗子说完就动手，把地毯横七竖八放倒了一地。打开来一看，三块儿地毯都不是她丢的。甄妈妈彻底傻眼了，呆呆站着实话实说：“这—-这不是我丢的地毯。”

七十来岁的甄妈妈，长这么大没跟人生过气红过脸，这一下子弄得自己下不了台。狗子倒还好，一直压着火儿，跟甄妈妈说：“大娘兴许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你再想想到底几块儿，到底是丢没丢。来，到外边客厅，咱们喝杯水去。”

“算了吧，我，我走了。”甄妈妈诺诺。她哪还有脸喝狗子家的水。

回到家，甄妈妈可怜巴巴跟小敏和一鸣说了去狗子家的事儿。一鸣直埋冤甄妈妈糊涂。转身又瞪眼吼叫小敏：就你多嘴多舌。”小敏低了头嘟哝：“我就跟妈多了句话，哪知道她直接就找去了……”

甄妈妈这一场闹，简直是丢尽颜面，心情更加不好。到最后，她都搞不清到底是咋回事儿。难道真是自己数错了，可是明明是六块儿，想好了的，除了这五个孩子一家一块，还要给送了人的云锦一块儿，也不枉骨肉一场……

平时，农家院的菜谱都装在甄妈妈心里，做饭的师傅都是村里雇来的，也不太会做花样。到饭点儿就问甄妈妈一声，中午吃什么菜，晚上吃什么菜。甄妈妈心里一掂对就是一桌菜。还是像往常一样，张嫂和刘嫂中午时问她：“凉菜已经准备好了热菜吃什么？”“大锅菜，西湖鸡蛋，豆角炒肉。”甄妈妈随口说。

晚饭时再问她又是这几样：大锅菜，西湖鸡蛋，豆角炒肉。张嫂说：“中午吃过了。”甄妈妈说：“这就是晚上的菜谱，做去吧。”张嫂再说，甄妈妈就显得不高兴。张嫂稀罕，平时笑么呵呵一个人怎么这样？她也不知原委，也不敢多问，老板说啥就算啥吧。

等到第二天中午再问的时候，甄妈妈还让做这三样菜。掌勺的张嫂不干了，直接去找甄家大儿子：“一鸣，今天中午吃啥菜。”

一鸣说：“问我妈去。”

“昨天已经连着吃了两顿大锅菜，炒豆角，西湖炒肉。老太太让今天中午还吃这些。这可是连着吃三顿重样儿饭啦。这不行呀！”张嫂说。

“什么？”一鸣惊道。他没想到因为地毯事件给甄妈妈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嘟哝了一句：“我妈这，真是她说的，老了。”他才赶紧进厨房，现掂对了几个换样儿菜。回过头来忍不住埋冤甄妈妈：“妈，你怎么弄的。今天中午张嫂要不说，咱就让客人连吃三顿重样儿饭，你这诚心给我砸买卖呢。”

甄妈妈一听不高兴了：“啥，嫌我砸买卖，我以后不管了。自己的买卖自己管吧。”说完婴儿车里推了玉儿出院子去村儿里转悠了。甄妈妈还真是说到做到，连着几天不管厨房上的事儿，甄一鸣纳闷，就小声问小敏：“咱妈这是怎么啦。我跟她经常拌个嘴，说归说，她可从不耽误干活儿。这是怎么啦……”

“哎。”小敏叹口气：“都怪我多嘴。咱妈从来没干过这么跌份子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丢地毯去狗子哥家闹了一顿，估计老太太长这么大没这么丢人现眼过，她心里窝火。”

“哎。这个老太太。”甄一鸣说：“我就总觉得她年纪大了，兴许是数错数了。再说，少一块就少一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至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