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理性和感性,相悖又相融》一文中提到:经典小说在设计情节时,习惯违背理性逻辑,设计人物的语言行动。精彩的小说习惯塑造典型个例、设计超出常规的特殊情况来完成小说情节的构思,继而引发深层次的思考或揭露。
小说中的情节就是在这样非理性的构思中,大费周章地让人物自然而然地进入这种自我失控的情感逻辑中。这个时候,小说中的人物是极富个性和生命的。
比如《水浒传》中,宋江本来一直用理性抑制他对梁山朋友的感情,他力求在当县府小官的理性与同情梁山朋友的情感之间求得平衡。由于杀死阎婆惜,走上了去梁山的道路。可是走到半路,他那暂时压抑下去的理性又冒了出来,折回家中。然而这又引来了更大的灾难,弄的他被绑缚法场,这才使造反的情感占了上风,终于上了梁山。
情感逻辑与理性逻辑相对抗的过程,就是情节矛盾激化的过程,感情逻辑占上风,人物的性格和真性情就被凸显出来,这个人物就更生动。否则,太过理性的人物显得机械,也容易概念化。
当然在同一个故事情节或人物身上,不管他的情感逻辑和理性逻辑如何冲突,它们都必须符合人物的自身逻辑。也就是说,情感逻辑和理性逻辑还必须统一在一个人物身上,这样才能使故事情节严谨且走向深远。
教师在文本分析时,不但要阐释作家的成功之处,还要洞察作家的失误。
最著名的例子是《红楼梦》前七十回的贾宝玉和七十回以后的贾宝玉。在前七十回,宝玉那么反对“仕途经济”,可是到了高鹗所续的篇章中,他已决计要遁入空门时,却又去中了一个举人。同一个人物前后的表现固然会很独特,但是不能不符合自身逻辑,违反了宝玉原来厌恶“仕途经济”、拒绝继承接班的着迷点。
同样在上梁山前和后有反差的宋江,却是一个成功的例子。自身的矛盾冲突使宋江顺理成章的上了梁山,但是最终带领梁山好汉招安的举动,就又使宋江的感情逻辑回归到了理性逻辑。《水浒传》中整个人物前后的理性和感性全部过程是统一的,符合一个完整的人物内部的自我冲突以及自身逻辑。
当然,小说中人物的一切或理性、或感性的行为举止都是心灵支配下的活动。因此,从小说人物心理结构去分析,对应的出现表层心理与深层心理的反差。
人的心理是个丰富多彩的立体结构,隐藏在深层的和浮在表层的,并不一定很一致。在一般情况下,深层情感是隐藏得很深的,连人物自己都不大了解。只有发生了极端的变化,心理结构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来不及或者永远无法恢复平衡时,长期潜在的情感、与表层情感相异的情感,才可能暴露出来。这时,人物好像变成了和平时相反的一个人,可是从本质上来说,却更是他自己了。
《水浒传》中的宋江就是在发现阎婆惜与张文远的风情后,失去了原有的理性,终于“一时性起”,杀了阎婆惜,呈现出理性压抑下宋江的真性情、真面目。
都德《最后一课》的主人公——小弗朗士,正是在经历了最后一节法语课冲击后,引发了深层心理震荡。因此,一个特别不喜欢法语课的孩子在短短一节课后就爱上了法语课。现实的理性逻辑中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要让一个贪玩的孩子转变成好学,这中间要花费多少时间?经历多少曲折?就算转变了,是不是一劳永逸了呢?会不会一遇到新的诱惑,又依然故我?然而,小弗朗士却仅仅前后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实现了。这就是跳出常规理性的认识,激发人物内在深层的潜在心理。
只是这种心理反差有的短时效,有的的不可逆的。《水浒传》中宋江的心理反差就是短时效。上了梁山,成了寨主以后,依然理性占据主位,一心带领梁山好汉走招安路线。然而。《最后一课》里小弗朗士的心理失衡却是不可逆的。小弗朗士这样巨大的前后反差,在于作者都德高超的环境设置。小说构思的高妙之处在于,不是跟孩子讲大道理,而是把孩子引出常轨,逼迫到另一种不可逆的环境中去,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学习母语的权利不再是天然的、永远不会失去的,而是即将被剥夺的。
精彩的小说,都是在人物理性和感性地冲突矛盾中;表层和深层的心理结构中;顺理成章又出人意料中;情节突转却不突兀中,带你进入佳境,又身临其境。
我们在现实生活中追求和谐,却在小说创作中追求矛盾。充满矛盾的现实缠绕着每个人身心不悦,矛盾冲突的小说,却跌宕起伏精彩不断。
用读小说的心态欣赏现实,现实中的苦也变成了乐。用面对现实地投入去读小说,透析每个人物,丰富自身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