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见一面

2003年,我坐着绿皮火车离开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从此一直没有回去过。这些年,矿区已成一片废墟。好几次回乡,弟弟说带我回矿上看看吧。其实我很想去,但就像自己心里的伤疤不忍心揭开一样,我不忍心看到美好的记忆破碎。所以,我总是找各种借口说不去。后来,渐渐也就不想回去了。这几年,对于故乡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八月回乡,终于如愿回到了矿山。 十多年前,矿上的居民都搬迁了,只剩下了一些单位,矿上除了工作区,基本荒无人烟,杂草丛生。

车子一开进矿区,我就急着望着窗外,想去找找以前熟悉的地方,可是感觉一切都变了。经过老爸介绍,我隐约能有点模糊的印象。

直到来到矿区大商店门口,我才认出了那栋三层的大楼,在个体经济放开以前,这里是我眼红的花花世界,上学用的文具,红色的丁字皮鞋,还有很多好东西。后来大商店越来越衰落,后来几年就成了旱冰场,游戏厅,基本就是矿上的娱乐场所。 如今,人去楼空,看起来灰突突的。 

我记得以前从大商店到初中,是要走一段路的,但这次感觉没几步就到了。如今,学校早已废弃,院子里有一条看门的大狗直冲我叫。 这里留下了青涩的美好回忆,也是我当年梦想起航的地方。我趴在窗户上,认出了当年点着蜡烛上晚自习的教室。

站在初中门口,想起给一起长大的朋友发个微信问候,一个发小好久没回,另一个立刻打来电话,我们聊了好久。

穿个铁道下的一个小桥洞,往里走就到了我在矿上的家。真没想到,小桥洞现在还在,至少有50多年了吧。以前桥洞一下雨就没法走,路坑坑洼洼的。这几年应该是重修了,路况比以前强多了。 这一片居民区都拆了,我的家大体能看出个轮廓来。看起来好小的空间,却承载了我们一家人满满当当的幸福。总会回想起,每年过年。我们一家人齐动手粉刷房屋。还有每一次放学,大老远就能闻到妈妈饭菜的香味。 

我们沿着铁道走一段路,就到了我的小学。整个校区建筑,操场还都在,但是好像变了样。我们走进大铁门,出来一个人问我们要干什么?我说这里以前是我们的小学,我们回来看看。他笑着说,这里是单位了,不过你们可以转转。 

这个楼曾经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如今走进来,破旧的楼道里竟然有燕子筑巢,几只小燕子飞来飞去,想起了,当年铃声一响,就直接冲去教室在操场上跑来跑去的我们。

不知道是由于荒草占据了空间,还是我的心变远了,原来上学,居住,玩耍的地方都变得好小,好小。 

本来,以为我看到残败的一切会落泪,然而心情却情出奇地平静。

任何事情总是这样,心里总是憧憬着,幻想着,回忆着,人的许多烦恼就是这样而来,一旦真正见到了,心愿了却,至此不再挂念。

离开矿上回家的一段路上,到处向日葵花盛开,很是壮观。有一年去泰国,本来计划去华富里府看向日葵花海,结果错过了花期,心里一直念念不忘。这一次终于又如愿了。

我站在一片被我高出很多向日葵前,我抬头仰望,学着它们一样向阳生长。


前几天,一个下雨的深夜,忽然想起了《山河故人》里开场的一个镜头,还有那首熟悉的舞曲。情绪瞬间一泻千里,我假装遗忘的往事一幕幕袭来,山河无故人,回首皆离别。

今天,在我记下这段经历的时候,耳畔响起一首歌——当年满大街播放的黄安的《样样红》:青春岁月是样样红,可是太匆匆,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当年听起来,心里充满了希望,只听到样样红,如今,样样红的年少岁月,早就被黄风卷着黑土吹散,心里听得的懂的,只剩下:人生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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