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聊这个事情,是因为一位做播客的朋友提出的题目:
你做过最正确/最差的决定是什么?你是如何作出这个决定的?正确的思考方式应该是什么?
于是我开始遍寻我的过往经历,似乎我在生命中的前30年里所作的绝大部分的决定,都是错的。
勉强算是正确的决定,也是近两年的事情,但是在那些“正确的决定”里,我几乎都是在那一瞬间作出了抉择,比起能够清晰地去分析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思考,更像是事后孔明,把这些决定所带来的积极影响转化成可以理解的“理由”。
比如说,我近年来会反复提及,当初去学混沌大学,听李善友教授的课,是我当时非常正确的决定。
然而当时的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
端午节的某天,我早上起来,大概八点半左右,随便吃了个早餐,准备收拾家里(当时准备搬家装修),就收到了我一位知己好友的微信。内容很简单,三个字:“上课啦!”,然后下面是链接。
我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点开了链接,开了功放就听起来。
后话不提,但当时的决定就是这么简单。也许这是基于我对这位知己的信任,也可能是我确实想趁着假期学点什么(这个可能性更低一点),反正我就点进去了,然后连续听了一个端午的课,还意犹未尽。
也因为这个事情,我也毅然决然开始了读书会的学习,并且遵循“做到极致”的想法,一直从一个普通的学员做到读书会的合作伙伴,还顺便成为了阅读教练——虽然这在目前并不是一个正规的职业,但当时的我就是以“想把这个职业做成真正的职业”的心态去对待的。这里面涉及的几次决定也算得上是挺正确的,但当时我自己的分析更像是给自己找理由,因为内心早就想做这样的事情了,所以这其中似乎并不存在什么“正确的思考方式”——压根就没怎么思考!
而另一方面,我所做过最差的两个决定,在当初我下决心的时候,也是没有经历过什么思考的。
一是转学,这奠定了我这辈子都一直在奋力脱离父母的控制往外跑的性格;二是母亲去世前的那个晚上,因为某些人来了,我因为很讨厌这些人而躲在了病房外面,等我回到病房,母亲没说上两句话,就病情急转直下,陷入昏迷,送入了ICU。
当晚凌晨五点左右,她就因抢救无效去世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的经过:
凌晨三点多,父亲叫醒我:“快起来,你妈要不行了。”
当时我的大脑是一片空白,但行动却非常敏捷,机械而高效率的穿戴完毕,跟着父亲直奔ICU。
然而,已经晚了,我只来得及看到母亲生前流出的最后一滴痛苦的泪水,就被医护人员礼貌地请出ICU,等待无望的抢救。
剩下的,就是呆滞地听着医生说明母亲的死亡原因,以及等待亲友过来见她最后一面。
至今想起这个事情,心中的悲痛和遗憾还是不可抑制。特别是她去世后,我抱着她的遗像、骨灰出神的时候,我会反复想起,我这辈子在母亲身边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而到了她最后的日子里,我甚至也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
转学的时候,我几乎就是怀着一腔冲动,想体验脱离家里控制的生活而选择了转学。在这个过程中,我确实学会了自立,也养成了一些不错的习惯,在出国游学的时候也一直没有什么适应上的问题,工作上待人接物也举止得体,也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等等。但我那种“放飞”的快感,使我无论到了哪个阶段,都不想听父母的话,想远离他们自己闯荡。
然而事实证明,尽管我的自理能力可能比大多数同龄人都强,(在当时)也是不可能超越父母的经验,同时实际上我也无法完全脱离父母而独自生存,我的内心可能会比大多数同龄人成熟一点点,但要说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直到四五年前,那都还差得远。
但就因为这个没什么赚头的选择,使得我与父母相处的时间真的少之又少。小时候是父母工作忙,长大后是我自己离家而去……这些遗憾这辈子估计也是无法弥补,毕竟现在和父亲一起待久了,心中的愧疚和心疼也会吞没我……也许只有父亲不再那么辛苦工作,再续个弦什么之后,我才能好好面对他和陪伴他吧……但这一点的思考,怎么看也不是正确的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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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说太多了,理没讲几分,自己都沉浸到回忆里去了,有点过分,哈哈。
我认为,人生中大多时候,我们都并不能真正通过思考来获取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里面涉及到最核心的问题有两个:
1. 何为正确?
对历史比较熟悉的朋友一定很清楚,历史上的大事件的正确与否,往往是由后人去评价的。成王败寇是一种说法,根据当时的时势和对后世的影响去理性分析也是一种说法。那么,对于我们个体而言,能够评判一个决定是否正确,往往也是多年以后回头再看的时候才能分辨了。
而且,往往我们也无法得出这个决定一定是最正确或最差的,因为不论正确与否,一切的决定都成就了现在的我们。只要我们还能好好地活着,那么“最坏的决定”这个桂冠就无法颁发出去;而只要我们还在前进,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在削弱“最好的决定”的“好”。而且,一件事之所以有好坏,多少都会在另一个对立面上有着另一种判断的好坏——因为所有称得上“最好”的事情必然是较为“极端”的,必然有其代价。所有看似“两全其美”的事情,也一定会牺牲3、4的“美”,或是由于其中庸而实则算不上最好或最坏。
比如出国留学的决定自然是好的,开阔眼界,学到更多东西,体验风土人情,至今都是我一笔好的财富;但反过来,极少与父母相处,甚至在那两三年里与父母关系变得紧张,也是让我追悔莫及的——2013年回国,自己内心有心理问题,与父母关系不好,而母亲2016年就去世,这中间的时间甚至都不足用以修复我与父母亲的关系。
而从13年我因疑似抑郁而回国来算,如果当时我坚持到最后拿绿卡,对于我的前途自然也是好的;但于父母相处的时间只会更少,母亲离去之前我能和她相处的时间必然也更少,而我的抑郁倾向也可能无法在14、15年好转,再遇上母亲的离世,我可能就真的抑郁症了。
当然,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也不一定会和我一样发生同样的结果。但,当时的我又何曾不是这么想的呢?而且现在来分析,多少也有点事后孔明的意思。
总之,我们所生存的从来都不是那么天真和有人情味的世界。这几年来,我已经逐渐接受这个事实了。
某种程度上,我认为当时我所进行的思考,不过是在自己想下决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断列举其有益积极的一面,尽可能去掩盖“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出来实则不以为然的”消极一面,从而不让决心发生动摇的一种诡辩的过程。
而即使是我获得了好的结果,也只是强化了“当初我选择的是对的”这种观念,实则很轻易就会陷入唯结果论的状态。——当然,现在我这么说,像极了一个失败者说葡萄酸的样子,不是吗?
而且,做决定往往只是一个“开始”,别说结果,连过程都没能开始,不管你是唯结果论还是以过程为重都还只是对着一片虚无在进行判断,实在不能算得上是一种明智的思考方式。
也许,唯一正确的思考方式,就是不断思考,不断去推翻吧。这样一来,也代表着,在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不可能有正确的思考方式了。
2. 如果不是依靠思考,那么决定是如何产生的?
前面提到历史大事可以交给后人评判,但无论如何,当时影响大事件的核心人物内心是如何决断的,我们一方面无从考据,另一方面也只能从历史中的蛛丝马迹去找可能的答案。也就是,我们实则无从了解他们的思考过程,更别说考据和学习了。
也因此,我们所能学到的思考方式顶多是后人进行的考据和推测,一定都多少有其时代的局限性,实则很难参考,就不要说想照搬了,搬过来也是砸自己的脚而已。
而对于我们而言,更多时候,我们依赖的是一种“直觉”。
在我看来,直觉不是碰运气,而是对一个人的真正思维能力的考验。
直觉的基础,实则上是我们从出生至当下所有使我们印象深刻(或在潜意识中深种)的一切感性体验的总和。我们先不说这个总和与问其他人相比如何,单是相比起我们当下用力地思考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就一定会超出无数个数量级。因为这种认知并不是我们在表层意识中能够察觉到的,而是通过深层意识主宰着我们对所遇到的所有事情的评价倾向,之后还会作为一种新的经验,深埋在深层意识之中。
而深层意识说白了只是一系列的记忆链接,本身并不具备我们表层意识的活动能力,但表层意识的所有活动都逃不出这些深层意识的知识储备。也就是所谓的“眼界”的高低。
人们常说富人的眼界会比穷人强,这跟他们的学识甚至都不一定有关,仅仅是他们所处的环境不同。而这个说法也并非一定准确,因为就算是一个穷人,他也可能见多了世面,懂得很多,眼界很宽广;而一位纨绔子弟,如果因为家庭是属于侥幸暴富的那种,从小坐井观天、坐食山空,那么自然也不可能比得上前面说的这位穷人。
而这种深层意识储备的差距,本身也会决定他们表层意识进行思考时的上限。
从另一种角度说,之所以很多年轻人听不进年长者的意见这个事情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一直在发生,就是因为年轻人还不具备与年长者共同深度和广度的阅历储备,这之间的差距甚至都只能用年龄来弥补——对,年龄是下限,除非年长者停止思考停止一切活动,否则在同等主题、同等条件下,要进行阅历、知识和思考的储备的对比,年龄大的必然占优。之所以偶尔会出现后浪推前浪,仅仅是因为如今的信息获取速度比过去快太多,人们的经验积累速度也快了太多。
不过,虽然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用担心年龄的差距会带来太大的见识差距,但他们走弯路的可能性依然居高不下:因为现在无良甚至恶意的信息源传播信息的难度也远比过去要低。比如蓝鲸,比如各种其他的戕害年轻人的无良媒体,还有文化渗透、入侵,以及每次出大事就出来捞钱的各种居心不良的媒体等等。
要理性地去分辨这些事情的真伪,谁也不能打包票。因为如前所说,正确与否往往是必须通过过程与结果来判断的。没走到那一步之前,我们的思考都是放在了虚无之上。
但是直觉不一样。我认为直觉实则是大脑本身就具备的极强的运算能力,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极速思考”。只是大多数人都忽略了它的存在而已。它在哪里?它的名字叫“你内心的声音”。
多少人能够真正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多少人能够让自己内心的声音时刻保持“大音量”?一定不多。否则,“遵从你的内心”这句话也不会被说来说去还总是被引用了。
正如某位智者所说:最容易看出来想要什么的人,一定是最需要它的人。因此,一天到晚反复说某个大道理的人,往往也是最需要这个道理却没有去实践的人。
啊对,我就是那个说了很多这些道理却在实践上迈不动步子的其中一个人。
在我看来,“正确思考”的路径是不存在的。但是,让人的直觉始终保持敏锐,且大方向上不会走歪的方法是存在的。
那就是通过始终不断的学习。
而学习最直接的路径之一,就是读万卷书:海量的阅读。一两本书的阅读只会把人带偏,只有足够大量的阅读,才能让人得到真正的认知提升。
你问我要多大量?一年39本起吧。这是“地球上最智慧的民族”——犹太民族的人年均阅读平均数的60%。
为什么要海量阅读?其实就跟我们做实验一样。10个实验对象能代表多少人的情况呢?100个呢?1000个呢?哪一个数量层级做出来的实验结果你会更容易采信一点?读书也一样。一本书就是一个作者的意见,10本书就是10个,读到1000本书,你就是那个一个人掌握了1000个哈姆雷特的人。你想想,比起只有一个的哈姆雷特的其他人,你的直觉……或者说“运算能力”会不会强得多?
那么除了读万卷书,大家一定也知道另外一个重要的方法是什么了:走万里路。为什么是万里,理由同上。
我始终对父母在我小时候经常带我去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和国外的绮丽风光无比感恩,甚至于我在美国留学的那一年,那种体验风土人情的收获远比我实际学习到的知识要珍贵得多——当然这有我学得不够努力的原因吧~
现在互联网如此发达,有时候不需要靠双腿去走,光是通过网上的各种视频杂志等,都能看到无数不曾想象的风景和人物。当然,这绝对比不上亲自踏足其中时所能感受的那种信息量。除非“深度潜行”这种类似《头号玩家》的设备真的出现在我们的身边,才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勉强达到及格线。这是因为,无论再怎么样的拟真,都是基于人类对自然和人体的理性理解。在我们能完全理解自然与人体之前,“拟真”与“真”之间都有如鸿沟一般无法逾越的差距。
举几个简单的例子:你见过能完全模拟自然风的风扇吗?你所吹过的最好的风扇,能和自然风的感受相比较吗?雨后的略带湿气的风,空气中的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或是海洋上略带咸味而风向变幻无常的风,我们人类现在能够完全模拟出来吗?就不再说那些“无常形”的水与火了。
而这种“人造物与自然本身”的差距,我认为也是我们很难通过理性思考来得出真正“正确选择”的主要原因:因为我们的思维也远未能洞察人类社会的一切规律与规则,只能从大量的事例与自身的体验储备中获得一些总体不差的结论。
这事情,甚至连过去的伟人,也必须先承认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作出划时代的结论。
而也因此,那些改变历史、影响到现在的人,才会给我们一种“似乎每一步都做对了”的错觉:毕竟如今的一切,都建立在他们所做一切的基础之上,所以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可能否定他们,直到我们发现了新的变革方向为止。而那时候,也是我们终于发现了他们“错误”的时候。
对于我们个体而言,这种情况情况也是类似的:
当你顺利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哪些错;当你犯错的时候,似乎每一件事情你都做不对,除非你转变了思维。
而转变思维,自然还是得靠不断学习,不断超越自我,才能达到。
而“越来越正确的思考方式”,也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