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峥的《逆行人生》底层人的苦苦挣扎

什么是社死10级挑战?

高志垒(徐峥 饰):谢邀,给前同事送外卖。

头盔加口罩,全副武装,超绝“偷感”;


狗狗祟祟试着扫门禁,换来一句好冰冷的“您已离职”;


最狠的是被前同事(ps:原下属)围观打赏,还特么从两块“优化”到五块!


一套社死小连招下来,笑是第一反应,同时隐隐感到一丝刺痛——这正是《逆行人生》带给我的直观感受。


大银幕日渐稀缺的现实主义题材,徐峥拍来,依旧稳且狠。

不打鸡血,不灌鸡汤,举重若轻却力透纸背。


喜剧的外壳包裹着叩问当下的核,用笑点暴击痛点,更重要的是,他看见并尊重每一个努力的人。

好狠的幽我一默

有一句话是,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比想象得脆弱,前程序员·高志垒就是个典型。


自诩为“开发部唯一骨干”,卷了十年,胰岛素打麻了,却惨遭大厂裁员。

冲口而出的控诉没有回音,自尊像玻璃碎了一地。

也许有人会怀疑,堂堂大厂中层没点存款吗?被裁的赔偿金应该也不少啊,真需要去送外卖?

别急,高志垒失业后的两个月,充分体验了什么叫生活的重锤不分大锤小锤,每一锤都把人往深坑里埋。

投资暴雷,一家人的存款早被掏空;房价泡沫,买在高点这些年白干不说,还被房贷套牢;父亲中风进了ICU,很多治疗和康复只能自费;女儿刚考进国际学校,学费要缴上一大笔……


看似光鲜稳定的中产生活,本质如同多米诺骨牌,轻轻推倒一张,便可能一塌到底。

最可怕的,这不是高志垒一个人面临的困境。


《逆行人生》用高志垒一家的中产跌落串起一系列社会议题,乍看戏剧化,但每一个切面都如此真实,桩桩件件都是当下的中式恐怖难解之题。


举个例子:


高志垒投了一千多份简历石沉大海,面试官看见他,满眼写着“how old are you”,潜台词是这把年纪还来?

和他竞争的是应届大学生,一脸稚气,斗志昂扬。

这样的对比,这几年绝不鲜见,我身边就有朋友被裁员后感叹再就业之艰。


一个闲笔,就让中年人生活的重压具象化,让高志垒那一句“我找不到工作”更加无力。

电影开场不过十分钟,我在心里感慨徐峥太敢拍也太会拍。

尤其是那种不露声色的讽刺——

前面提到裁员赔偿金,高志垒第一时间也想到了。

本以为到手起码70万,公司冷冷一句,30万走人。

为啥?这个数字就是他写的算法算出来的!

想劳动仲裁?可以,一年、两年,流程陪你走到底!

生活的回旋镖,镖镖致命。

细思极恐的是,当高志垒转换赛道重新出发,同样陷入新的算法困境……

不回避不美化,只言片语却犀利如手术刀般剖开现代都市生活的痛点。

而在高效交代背景后,电影并没有反复咀嚼苦难,而是让人物跑起来,画风由此转入轻盈,笑点也开始一个个往外蹦。

谢天谢地电影里没有很土的网络段子,多的是徐峥式的出其不意幽我一默。


比如前面提到的优化打赏、“没有歧视,只有骑士”的谐音梗,都很当代很新颖。


我很喜欢的一句台词,来自于高志垒的妻子肖妮(辛芷蕾 饰)对孩子善意的谎言。仔细一想,外卖小哥可不就是citywalk最多的人嘛!

更多的喜感源自于鲜活丰满的人物群像。


高志垒在外卖站的同事,个个都有着丰富经验和豁达可爱的智慧。

两套制服两种话术,朱站长(贾冰 饰)套上保安皮,对外卖员坚决说“不”;换上外卖皮,用速度“唰”过保安。


求人不如求己,等待取餐不如化身跑堂、厨师,或者商家的知心姐妹……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外卖员点满了多少技能!

所有笑点都是泛着毛边的,能够轻易引起你我的共鸣。

笑过之后再回望,会发现它们正是明暗交织的生活写照。

跳进苏州河的鱼

值得一提的是,《逆行人生》的摄影和剪辑相当纯熟且有风格,既有截取自生活的写实质感,也有着艺术的电影化处理。

凌厉多变的镜头运动配合剪辑、配乐,将现代都市生活打碎重组,真实感扑面而来。

顺行的上班路与逆行的裁员路,形成对照:

前者用俯拍呈现无机质的“流水线”通勤状态,后者用逆光烘托强烈的情绪反差,具像化了高志垒的生活与精神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徐峥聚焦群像人物则是标准的平拍,褪去技巧,更能体现创作者对人本身的关注,也让观众拥有了与人物毫无隔阂交流共情的机会。

高志垒初跑单的这组镜头也让我印象深刻:

手机屏幕上的虚拟图标关联着他取餐、骑车、送达等具体动作,无感情的超时提示音与“要扣钱了”的人声在冲突中融合,构成一种心理奇观。

潜台词与内核藏进戏肉之中,表达的锐利和烈度由此再上一层。

片中有多处隐喻我很喜欢:

被栏杆卡住的人,是难以跨越藩篱的芸芸众生。

那条噗通着跳进苏州河的鱼,指代“鱼”生是大海,人生是旷野?

下一秒就被狠狠打脸——高志垒挣扎着掏出手机,一遍遍自拍笑脸打卡,一次次被告知“不合格”。

脸上滑稽又僵硬的笑容,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硬生生掰扯出来。

那看上去“自由”的选项,不过是在系统里鬼打墙。

最狠辣也最耐嚼的,要数高志垒夜店送外卖这场戏。

加速的鼓点,闪耀的霓虹,强烈光影和手持晃动营造梦幻氛围,将所有人拉进魔幻现实。

倒计时重重敲击在太阳穴上,高志垒感觉不到身体的伤痛,在沸腾的人群中拼命寻找顾客……

一边是被系统彻底“驯服”的高志垒,一边是陷入狂欢的模糊面孔,喧嚣与狂喜一同涌来,将荒诞感拉到顶点。

回过头看,才发现这个呼应细思极恐——

老抠车祸时,高志垒劝他放下外卖,赶紧去医院;而高志垒自己出车祸,明明已经头破血流,却挣扎着站起来去抢“单王”。

他的反应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至此,算法对人的异化程度也彻底拉满。


内卷这个词已经不鲜见,但少有人关注到外卖骑手的高度内卷。

“垃圾骑手接垃圾单”,新人往往被分配到距离远、抽成少的单子,差评率高,有时候甚至可能倒贴上班。

只有疯狂自卷,才能晋升等级,提高单价。

但晋升并不意味着熬出头,有外卖员为拿奖金把电瓶车开出“速度与激情”,系统却“眼前一亮”,再次缩短送单时间,召唤新一轮的内卷……

“技术进步”的背后,是被算计的廉价人力,甚至是被忽视的生命。

问题是,只有外卖骑手陷在算法中吗?

回想一下,当所有人都在疯狂争夺“单王”时,你想的是“加把劲,2500块奖金就在眼前”,还是“不要命啦,快去医院”?

正是这一闪念,让我脊背发凉。

原来我们都是被年龄、金钱、排名等数字量化并异化的人,早已熟知游戏规则,听从算法,是“数字社会”中难以逃脱的一员。

外卖员视角是一个切口,陷于算法则折射出时代焦虑、社会病灶。

《逆行人生》揭开的是所有普通人的隐痛。

影片中有很多关于“你”“我”的针锋相对,让我印象深刻。

比如高志垒和客户的争吵。对方一口一句“你超时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这种素质活该一辈子送外卖”……

又比如高知垒向朱站长的抱怨:“凭什么客人填错单子,要我擦屁股?”他得到的回答是,“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吗?”

是啊,究竟是谁的问题?

是什么把普通的我们推向彼此对立和互相倾轧?

却忽视了生活本不该是“你”VS“我”的泾渭分明,而是同样随时可能滑入深谷的我们。

狂欢过后,高志垒脸上的鲜血触目惊心。

他胜利了吗?好像是。

但,那个带血的单王究竟是现实还是幻梦一场?

电影选择将答案留给观众,而我也从这份交付中感受到犀利与悲悯并存的底色。

送给自己

很庆幸还能看到一部电影,关心困在系统里的身体与困在生存里的灵魂。

《逆行人生》中没有什么孤胆英雄,也没有特别戏剧化的高光时刻。

但我记住了一张张生动的面孔,记住了他们真实的笑与泪。

很多时刻,看到他们努力生活努力工作的样子,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的日常。

鲜活的外卖骑手群像,是撑起这部电影的基底。

“活导航”大黑,摸爬滚打钻研出一本外卖宝典,人狠话不多的他怀抱着“今天比昨天过得更好”的憧憬,每天都在喂饱城市。

“精算王”老抠,是胶带纸粘一切的究极狠人,也是把钱花在刀刃上的算盘手,总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抠出钱,缝补自己的小家。

“情商queen”晓敏,靠着麻利腿脚与亲切笑容,出餐率及打赏率一骑绝尘。那个雨夜才发现,她也有自己的秘密和故事。

还有外卖直播两手抓AKA热点制造者的“追爱骑士”杨大山,想要安身立业何其难,但他总能乐观向前冲……

褪去刻奇的平视之下,那些每天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们有了脸。

我们走的道路也许不同,却通往同样的目的地——安稳、幸福、有盼头的生活。

我很喜欢电影中的一句台词,“脱下了孔乙己长衫,但还没完全变成骆驼祥子。”

初时只觉得心酸,就像刚开始送外卖的高志垒,面对变故不知所措,甚至逃避躲闪。

但真正跑起来之后,他渐渐发现,身边的人都在咬着牙奋力前行,都是努力生活的人,没有谁比谁高贵,谁比谁卑微。

普通人本质并无区别,孔乙己和骆驼祥子都是时代大潮下的一粒沙。

如此渺小,随时可能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人生逆行;却也如此勇敢,总会抓住一丝一毫的机会继续往前行。


不管你正在哪个赛道上奔跑,都能从《逆行人生》中感受到关切和尊重。

为普通人发声,为所有努力的人送上掌声,是电影最想做的。

我很喜欢高志垒插在车头的那朵小黄花——

那是同行人赠予他的善意,也是他给予自己的期望。

努力跑了这么久,所有守护自己生活的“骑士”都值得一朵小黄花,都值得更好的生活。

我们都是如此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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