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学法的朋友和我说,他小时候的梦想之一是成为奥特曼,拥有超能力,匡扶正义。可是长大后,进入社会发现正义总是被邪恶打败,他对人类社会发展前景并不看好。我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曾经单纯地认为邪不压正,对利益至上的人们深恶痛绝。但现实的残酷将我的理想主义情怀逐渐击碎,我越来越意识到,很多情况下空有正义的一腔热血也许只是自我表演。
尽管如此,我最大的理想还是能让正义在黑暗的人类社会持续发光发热。但正义这个词是一个具有争议的概念,因为也许你所认为的个人正义对于别人来说就是给其造成负担。所以每次我想为一个群体或者个人发声的时候,总会将心比心地考虑如果我是这个群体的一分子,我希望自己怎么做,别人又如何帮助我。
最近我在持续关注这么一个群体——跨性别人群,也是在普遍意义上的“边缘性群体”。简单来描述,这个群体大概有这么几个不严谨的分类:生理性别男,心理性别女,喜好男;生理性别女,心理性别男,喜好女;生理性别男,心理性别女,喜好女;生理性别女,心理性别男,喜好男。在旁人的角度看,这种特殊的性别自我认同和性取向很多情况下是不可接受的,亦或表面上接受,实则内心鄙视。
他们这个群体和同性恋群体最大的不同就是生理和心理性别的认知出现偏差。而在很多情况下不是精神疾病,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染色体变异导致的问题:一种名为CYP17的变异基因型,其作用于性激素的孕烯醇酮和黄体酮,已被发现与跨性别男性相关,但与跨性别女性无关。最值得注意的是,跨性别男性受试者不仅更频繁地具有变异基因型,而且具有与男性对照组相当的等位基因分布,与女性对照组不同。可得出结论,女性特定性CYP17 T -34C等位基因分布模式的丧失与跨性别男性相关。
但是我们不要天真地以为所有跨性别群体都会接受自己这个特殊的身份,而勇敢地选择跨性别手术。诚然,我们所知道的很多勇敢的跨性别人士都或多或少做了性转的手术,可前提是他们内心足够强大,并且具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去支付他们自己的医疗费用。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们接受治疗的时候并未超龄。这类手术有年龄的限制,并非任何阶段都能顺利成功。
这类人群从小就饱受诟病和嘲笑,首先是来自自我的否定,觉得为什么自己会被禁锢如此这样一个奇怪的躯壳里,整日还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越来越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当他们一表现出与实际生理性别不同的喜好和特征,就会遭到同龄人的嘲笑和谩骂——男生一般会被骂得更凶猛,女生很多情况下被当成假小子。但是一般,男性跨性别群体遭到的攻击和谩骂会更猛烈:“你们真是伪娘,男不男,女不女。为什么不爷们点,整天扭扭捏捏?”这种类似的攻击充斥着他们的生活。
我和一位跨性别者有过接触,为了保护她的隐私,在此文中会尽量隐讳地表达某些东西,但她的故事值得我们学习和反思。她是一位长相很清丽的生理性别为男的跨性别者,与我们所认知的不同,她并未做过所谓的变性手术,可她的声音由于长时间的自我训练和正常女孩的声音没有区别。据她说,由于在女性群体中呆久了,所以有了女性发声的特征。谈及她的过去,并未表现出意料之中的悲伤和难受,但我知道她一定不好过。她比我略长几岁,在她的年代,又在大陆,一定没少遭受各类暴力和嘲笑。可是她却说:“我们这个性别群体要想在中国社会中立足,必要的时候必须要隐藏自己真实的心理性别和取向。当没有独立经济能力的时候,还是不要表现出过分的不同,这种年少时候无脑的叛逆行为,会在无意识中将我们这个群体推向深渊,也许变得堕落。”
与现在社会中其他极力建议这类群体要勇于承认自我,以及站出来反抗的观点不同,她的观点更基于一种对现实社会现状的考量和自我反思。这不是说不做自己,而是更理智地做自己,如果一度不计后果地激烈反抗,对于社会上大多数人来说,也许他们更会被当成怪物。她的反抗是从剖析自我本体开始,向身边人坦诚自己真实的心理性别以及性取向。她说:“当我真实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定会考虑到自己这种与常人相异的特征会不会被人嘲笑谩骂。如果我能接受自己,并且能够坦然接受自己被别人谩骂的这种事实,那我已经自我认同90%了。但当我把心思都放在学业和事业上,抛开我究竟是什么性别以及性取向这类事,把我的热情更多倾注于自己热爱的事业,以及站在别人的角度看我自己,学会理解别人在面对自己时的感受,或许我的生活能够更加快乐一点。”
了解到这里,说实话我非常佩服她,而且为她的理智和勇敢感到感动和认同。她开设了为她们这类人群发声的自媒体,不出所料,总会有一些言论,类似:“没有不尊重,没有歧视,平台竟允许让你们这种这么大张旗鼓地在这里展示各种,简直是推广。”还有类似:“人生下来是什么性别就该是什么性别,不男不女的,令人恶心。”我其实非常想问问这类人,如果这类特殊群体不通过媒体展示她们正能量的生活和心态,去让更多不了解她们的人了解她们,她们又怎么能够让大众去真正包容她们以及得到一个答案:其实她们与我们没什么不同,甚至经历过的事情会让她们变得更加坚强。她们走出内心的桎梏已是非常不容易,更不用说去乐观地融入这个社会,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之事了,我们难道不该尊重以及敬佩她们吗?
只有让普通人真正去了解这类群体的生活,才能让她们为大众所更为接受。有的人反驳说,大众接受不接受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做自己,但我们每个人真的可以完全脱离社会而独善其身吗?这是非常幼稚而极端的想法。不是所有的证明都靠脱离社会,只认自己这种极端方式去解决。这种方式只会将边缘性人群推向更边缘,而不适用所有跨性别者。
我很喜欢看我这位朋友的发声视频,她从不在视频中卖惨,也并不认为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她唯一的不一样就是比大多数人更热情,活得更像天使。她非常关注和她一样的跨性别群体,边缘性全体,抑郁症患者,以及女性群体,总是尽自己所能地用乐观态度去开导她们,以自我调侃的手法去讲述自己的故事。甚至她还建议未成年人不要观看她的视频,以免心智不成熟的他们会发生虚假的性别认知错误。但我却觉得,未成年人才是真正需要被正确引导的那一方,我们作为成年人,不该告诉他们跨性别群体是不正常的,而是要和他们认真地科普:这类人群其实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有自己的梦想,只是他们获取的方式会更加艰难一些。作为同龄人,要以平等的眼光去看待,说不定他们会是最好的伙伴和一辈子的挚友。
我之所以关注这些小众人群,一方面是出于我对他们的好奇,但更主要原因是,我知道虽然不可能变成奥特曼,但如果能用文字把我看到和了解到的事实讲述给更多人,多一个人看到,也许对他们的误解和偏见就会减少一分。我无法做到对身处苦难和误解挣扎下的人们坐视不理,如果什么是我生存的意义和信仰,不是成为有钱人,也不是成为伟大的女性——因为我知道自己再普通不过了,而是能够给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予以援手,让他们的善良与真正面貌呈现在大众面前。很多情况下,他们是需要发声者的,我极其愿意帮助他们发声。
虽然正义总是被灰尘和烟雾掩埋,但我一定不会让它在属于我的世界消失。生而为人,就该要有人的样子,不能随波逐流,最终心如磐石,对任何人的苦难和疑虑都充耳不闻,形如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