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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回到故乡去。故乡永远是那么厚重和凉薄,这二者并不矛盾。之所以总是梦见它,大概是因为我的童年永远停泊在那里,我一回去,就会看见一个幼小的阿囡在打谷场上独自玩耍。她小小的身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光。那些光会刺痛我的眼睛。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保存在我的记忆库里,只要我想,便能抽出一段,写成一篇纪实性散文,然而,脱离梦境的我一直很词穷。只有在梦里,那里才始终是山清水秀的一个地方。我的童年在那里生根发芽,随着风向而长,以至于多年后,我再回到那里的时候,会颓然有恍惚之感。一切都那么熟悉,但一切都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只能在梦里回去。一次次,一回回。有时回去,是在老宅院后面的那条土路上,遇见童年时的玩伴,与他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自己永远是躲在最后面的那一个。队伍很长,我被拖着跑。脚步凌乱且踉跄,但始终不肯松手。怕一松手,就会成为一个孤独的孩子。事实上,我从小就缺乏安全感。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一出生就具备了。以至于我非常不喜欢黄昏之后,所有的伙伴都离开,我一个人往家走的那一幕。而我在梦里,经常回到这一刻。天边夕阳如火。我小小的身影被路边的草木无声收藏。
从梦中醒来,发现时间是凌晨三点半,想要再次入睡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心底里的那些想法迫使我拿起手机,我应该把这个梦记录下来。这是我进入2025年之后第一次在梦里回到故乡去。故乡永远是春天的样子。流水淙淙,不知名的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狗尾巴草在荒甸子上摇曳。所有的梦想都在那里开花。然而我再也回不到过去。我们每个人都回不去。即使再富有的人,也买不回自己的青春。所有人,都只能在梦里找回曾经的自己,给她(他)一个拥抱,轻轻地拍着她(他)的后背,问一声:别来无恙。
醒来,在黑暗的卧室里发呆。窗外的雪光爬上窗棱,在那里偷窥我,随它去。昨夜没有拉拢窗帘。我喜欢被一抹光抚慰着。在进入梦乡之前,我还在窗口站了一会儿。那些轻薄的雪被风吹着,发出呜咽声响。它们没有根,只能被风吹来吹去。我敢确定,昨晚落在我窗前的雪与今晨我见到的雪已经不一样了。昨夜的雪被吹到隔壁人家的屋檐上去了。而我窗前的雪来自哪里呢?这是一道谜语题,我永远也猜不出。也不想猜。
走在不同的雪里会有不同的感受。譬如昨日午后,我们在家里待得烦躁,然后不顾三九天天寒地冻,依然开车出去,在高铁南站那里趟雪玩。那里的雪很纯净,很洁白,还没有被人践踏。我们在它的处女之身上留下一行行脚印。雪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声。我们惊扰且踩痛了一场雪。雪一定会记住我们。我们把脚印留在那里。一场雪会有记忆吗?如果有,它们一定会想起在初春时候,我们也曾来过这里。那时候的雪还叫春雪。如今的雪叫做冬雪。都是雪,但它们互不熟悉。就像我们与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一生陌生,即使偶尔见过面。再次相遇,依然不识得。
这里的雪不是故乡的雪。即使立即买一张车票,进入站台,乘坐一辆火车,便可以抵达故乡,就可以回到老宅。但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在车站的小广场上,我看见很多人拎着大包小裹从远方归来。我的脚下就是别人的故乡。我这里的雪会下在别人的梦里。我因此有一点兴奋,也有一点迷惑。此刻的自己,被一场雪静静地包围,它们迫我说出故乡的名字。我却把声音哽在喉咙里。我暂时还不想揭开这个谜底。
为了躲避严寒,在路边的咖啡屋里喝一杯热的拿铁。忽然不再喜欢这种纯纯的咖啡味道。我似乎更依赖速溶咖啡里面隐藏的那一丝狡黠。我宁愿接受它的挑逗,也不愿把身子托付给一个装修豪华的咖啡屋。我还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一个温馨的所在,把手里的咖啡喝完,把心里的故事编写完。然后,裹紧身上的大衣,走到广袤的世界里去。在不被人认识的天地里,我始终是我,我又不是从前的我。就像留在故乡里的那个童年。每一次梦里回去,那个幼小的孩童都穿着不一样的衣服,有时是长发,有时是短发,哪一个才是真的我呢?很遗憾,我连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每一天都在重复激活自己,每一天都给予自己无穷尽的力量。我在清晨五点钟之前写完一段文字,发布在这里。我且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读我,亦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够读懂我。我只知道,自己还在慢慢地成长。我的旧友们还记得我,所有的新朋友彼此熟识还需要一个过程。但这不影响我们一起并肩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