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无眠夜,这样的状态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似乎没有。
慕晴起身开了眼睛比较能适应的小灯,昏暗的灯光在夜里悠悠然绽放,像睡梦中极其不情愿被喊醒的孩子,既合宜又讽刺。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咕噜咕噜直灌入肚,似是刻意在刺激自己半乏的灵魂。呵,只身一人与夜独处,最容易受到无尽思绪的侵扰而无力抵抗。
亲情、爱情抑或友情,慕晴都拥有,却又不甚拥有。她倒不是那种为了谁会卑微到尘里的女人,只是付出型人格与龟毛处女座的结合体本身就是另类。乐意付出却把握不好付出的度、害怕接受别人的好——已经到了“恩惠勿近,敬谢不敏“的程度,仿佛受了别人一滴水必须立马以血相偿方能图个安心。
慕晴是个孤独患者,亦是个时代怪胎。除了年龄,她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刻画了九零后的特性。喜欢复古饰物那几欲喷薄而出的灵性和浓烈的时代沉重感,沉迷于多愁善感、孤芳自赏的文字里无法自拔,悠游在古风满溢却不乏陈词滥调的小说里并坚持认为这便是人生的另一番日夜兼程……
如果人生不过一场戏,几乎所有人都入戏过深,偏偏这个姑娘来错了时代投错了胎,频频跳戏。
然坐定以后,慕晴空洞得只剩下回声的心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模模糊糊,似有似无。这个女人曾说过:当生活的活跃程度暂时减低时,体验的领域显得无边无涯。这句话,来得如斯恰巧而不自知,正好充当了刚烈的灵魂与冷冽的夜之间的润滑剂。写下这句话的女人有个极其美丽的名字——Virginia Woolf,一个被后世誉为“伦敦文学界的核心人物”的女人。然慕晴却坚决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将灵魂与思想凝聚并寄托于笔端的平凡女子,她最终将一生交付给欧塞河,定是知晓欧塞河里有一处温暖的坟冢,能掩埋她在不堪世事里被数次催生的脆弱;而两口袋的石头,是她向人世索要的最终报酬。
思至此,慕晴开始静默下来,将自己的无尽念想喂食给夜里隐形的精灵。待Virginia Woolf的身影渐行渐远,慕晴又拾起属于自己的古老冥思:“同”——此时此刻,我坐在冷冽之夜的肩膀上,灵魂与肉体相互平行却无法对话,世界上是否有另一个真实或者正在被虚拟的人物也与我同处一境?其实慕晴经常有这样的想法,除却这样的夜这样的空洞,平日里慢条斯理咀嚼蔬菜的时候、小巷中遇见貌似怀揣无上智慧的老人的时候、大学时期外教在叽里呱啦普度“中”生的时候、与朋友因一点小事争执不下又不知台阶在何处的时候,她都会想——抑或称之为希冀——世界上有另外一个主人公也于同一时刻与她处于一模一样的境地、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情,哪怕只有一瞬,她也能得到满足。
在这个已经陷入自嘲深渊以祈求光明直射入底的时代,慕晴依旧在默默地为自己的固执己见和胡思乱想买单,并乐在其中。如果夜知道,是否也会对之致以一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