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江南绾(1)
第三章
曲澜天走出客舍,身上只带了把长剑与两张银票。已暮。天空就像眼眸一般,随时间推移,由明澈渐于深邃。只留夕阳的一丝残红,映于白墙黑瓦之上,莫名的令人温暖而安心。
三年来读书练剑习琴,曲澜天在永安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如今重回江南,重呼吸江南微润的空气,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安步当车,越桥穿巷,行止间竟信步走回了故居。叶府离这儿也不过两条街道,在这儿就可以看到。
曲澜天停在街口,不远处传来了归桨破水声,伴着一阵悠远的长歌,荡向曲澜天心头。正是闲愁最多的暮春,心中涌起的些许喟叹,竟绵绵密密的,一发而不可收。“这该是最晚回家的一个渔夫了吧。”曲澜天心中忽然跳出这么一个念头。忽然肩上搭上一只手,背后男子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曲大公子么?怎么?回来了也不见见老朋友?”
曲澜天因这略显浪荡的语调皱了皱眉,回顾时,却见一名男子笑嘻嘻地望向他,许是因为月色之故,男子脸上竟显出一丝苍白。
“原来是何兄。”三年前的记忆已略蒙尘埃,曲澜天一愣之后,才接起话来。
这何兄名墨,其父原是中原一富商,后来到江南定居。虽是商人,却胸有丘壑,品行端直,与叶齐、曲宁多有交往,也常带着这个独子去。虽是独子,但管教极严,也算是温文尔雅,因而与曲澜天、叶紫苏也玩的熟络。曲家到了京城之后两家还曾互通音信,只可惜其父于第二年因病去世,此后便未曾收到何家音讯了。
“曲大公子太见外了。”这何墨收回搭上曲澜天的手,仍是油嘴滑舌:“唤我表字便好,在下字静之,取自《古训》“孔静幽墨”。”
你倒是很辜负你父亲的期望。曲澜天心中腹诽,表面上不动声色,道:“在下字子沧。”
互通了字号,这何静之更是显出了一股亲近的意味,道:“子沧啊,瞧你似是心事重重,不如小酌几杯消消块垒,就当是为兄替你接风洗尘了,何如啊?”
原是要我陪他喝酒,曲澜天心中略松。回忆起两人之前也曾在沽酒亭偶有对酌,兴之所至,不禁应道:“有劳静之兄费心了。”
闻得此语,那何墨一把揽住曲澜天,道一声:“走吧!”
猝不及防的靠近,曲澜天只觉得何墨身上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竟似是已饮了一天酒。他不禁又皱了皱眉,终是没有多说。
月上的高了,又是一曲渔歌。夜深江月弄清辉,水上人歌月下归。一阙声长听不尽,轻舟短棹去如飞。(出自欧阳修《晚泊岳阳》)——曲澜天本以为之前那就是最后一声渔歌了。临走时又是回头轻顾,旧曲宅院门深锁,叶府影影朦朦。
第四章
重走上了去往沽酒亭的青石路,那绵密的闲愁又忽地倚上了曲澜天。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望着不远处暖色的灯光。它漾在河水中,悠悠荡荡。
沽酒亭,确实小有名气,店中青梅酒,虽不似临街茶楼的碧雨那般举国皆知,但在城中也是闻名遐迩了。不辣,颇受那些不胜酒力,初入酒场的人青睐。有米酒,纯正的江南米酒。也做烧刀子,入口能把北方人辣一跳。加上这小店临水而筑。一楼还在街上,二楼就有一半悬在河上。江南鱼肥,有要吃鱼的,店主人就从二楼悬阁走下去,下面就是个简易码头。码头上打个洞,里面就用网养活鱼。店主人提出来鳜鱼、鲈鱼……客人就着酒和江南吃鱼,鱼还没吃呢,情调就出来了。故而一个小店,竟也做得风生水起,尤在饭点的时候最是人声鼎沸。更兼老板也颇懂人情世故,官府地痞的上下打点,有声有色。
曲澜天脚下不停,还在想着这店铺是不是扩建了,好像比印象中大了点,蓦地身子受力,已被何墨带着拐进一个小巷。
他心下一惊,却也不显慌乱,口中问着:“何兄这是做甚?”手却按上了腰间佩剑。
何墨反倒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笑道:“子沧啊,你不会还只想着那些糙酒吧?”
“不然怎的?”
“当然是去喝花酒了。”何墨脸上盛满了“你懂的”的微笑,恶俗无比。他把钱袋拍得山响,道:“今天可是城里最大的青楼遏云亭花魁首次出场的日子,有你的眼福了!”
愣神间,江南曲折的小巷早已过去了四五个,便见一座三重飞檐现于面前。灯火煌煌,满目逢场作戏的虚与委蛇,却竟自有一种纸醉金迷的靡靡之气,引人沉于其中。
守门的护卫似是与何墨很熟,甫一见着何墨,便阿谀地迎了上来,一口一个何公子,听得人趾高气昂,飘飘然不知何处所适。
此时的何墨似是换了个人,顾盼间竟有着一丝威严。他从腰间取出一封银子,连着一张名帖,递向两人。其中一人笑着先将那封银子收入怀中,才看了眼名帖。而此时另一人已领着一侍女回到门口。第一个吩咐到:“小心着把这名帖送到樊姑娘闺中。”那侍女喏喏应了,退了进去。
见事已成,何墨点了点头,方才让开半步,将身后曲澜天露了出来。
“这是曲公子,”他笑着再次将手勾上曲澜天的肩,随意说到:“是我的兄弟。”
两侍卫闻之肃然,齐声道:“曲公子。”
曲澜天本已下决心拂袖而去,却不想这何静之一句兄弟,又想起年少同游,他竟显出一丝犹豫评,自觉不应拂了“兄弟”好意,于是也只得冲几人勉强一笑。
便又听得两个护卫道:“既是何公子的兄弟,自也便是我遏云亭贵客。何公子,曲公子,折花会快开始了,请吧。”
何墨哈哈一笑,拉着曲澜天大步走了进去。
剧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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