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冬日,红艳艳的辣椒,会让我想起火红温暖的炭火。如果再狠狠的吃上一顿,辣出一身猛汗,暖上个大半天,也是一种爽快的享受,这与喝点小酒暖暖身子,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效。
说起吃辣,曾与云贵川的同事朋友聚餐吃酒,交杯换盏间,随意扯开聊天,不约而同说岀:“四川人不怕辣,云南人辣不怕。”话未说完,我接过话头加重语气道:“湖南人怕不辣!”大家相视一笑,算是默认了。常常听到、看到身边的同事朋友,想吃辣,也爱吃辣,却是不敢吃。既是怕肠胃受不了,也是怕上火长痘痘。我则不然,没有得辣椒吃,反而容易长痘痘呢。这让许多好辣却又不敢多吃的人,惊羡不已。
家乡的人嗜辣成瘾,无辣不欢。无论是日常的便饭、隆重的红白酒席;还是出门在外,饭馆小聚、请吃待客,都少不了这一味下饭的辣。否则,就是你满桌子山珍海鲜,也觉清淡寡味,食难果腹了。细究其原因,还是家乡阴冷潮湿的气候所致,辣椒的辛热,正好可以驱寒除湿,久而久之,形成独特的饮食习惯。
既然吃辣,那必然就有种辣椒的。从小至今,每家每户,都会多多少少,种上些品类不一的辣椒,做为佐餐之味。而在我的记忆里,那些红艳艳、形状有别、大小各异的辣椒,不仅仅是生活的味道,更是生活的希望。
小时候,夏秋之际,总是能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中迷糊醒来,那是妈妈在穿衣起床。我勉强睁开双眼,窗外天刚蒙蒙亮,隔壁家的公鸡也还没打鸣。妈妈麻利的穿戴整齐,轻轻走出屋外,隐约间听到,水桶提手与桶沿碰撞的响声,扁担铁钩钩起提手的摩擦声音,那是妈妈正挑起尿桶,上山给辣椒浇水施肥。随着妈妈脚踏水鞋,走在路上沉重的击打声渐去渐远,我又在迷糊中入睡了。
轻快的水鞋声由远及近,映入眼帘的是,些许晶莹剔透的露珠,零零散散穿在妈妈额头、鬓角的发丝上。接着“哗啦—”“哗啦—”清脆两声,一袋青椒,一袋红辣椒分别倒进两个大竹篓。沾有露珠的青椒,亮爽亮爽,青翠欲滴。带水珠的红椒,则红艳艳,亮净净。
我们兄妹三各搬来小凳子,围坐着竹篓,挑选出带疤痕、有虫眼、破烂皮的辣椒留给自家吃,好看又亮爽的辣椒自然是拿去菜市场、集上卖掉了。最受卖的,恰恰是红艳艳的辣椒,大个的趁新鲜卖掉,小个的如朝天椒,晒干了后再拿去卖,妈妈把卖辣椒得来的钱,换成了家里用的油、盐、酱油、洗衣粉;也变成了我们手里用的本子、铅笔、卷笔刀;还成了我们嘴里的糖果、小吃、瓜果。
有时,妈妈也会把青辣椒,清洗干净,放大锅烧开水焯一下,再拿去大太阳底下曝晒,过个一两天,就晒成了白辣椒,白辣椒炒菜也是一道开胃又爽口的下酒菜呢。红艳艳的辣椒呢,用剪刀或是菜刀剪碎或切碎,放太阳底下晒干了,再放石臼里,用胳膊粗细的木棒舂碎,变成了辣椒面,我们家乡话叫辣椒灰。它几乎成了油和盐一样,炒菜都喜欢撒上一点,如有地方特色的菜:辣椒灰炒鸡蛋、辣椒灰炒豆腐干、辣椒灰炒蒜苗、炒瘦肉等等。现在想来,仍不免会口舌生津,有望梅止渴之用。
我在家排行老大,有时候也会被抓“壮丁”,扛着锄头,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到辣椒山上干农活去,我那时戏称“修地球”。妈妈先给我做示范,我再跟着有样学样,一锄一锄的刨地。起初不熟练,挖得深一脚浅一脚,妈妈总是不厌其烦的教我,干久了我有些气急,甩出已磨出水泡的手掌心,故意亮给她看。妈妈自是心疼,也趁机告诫,农民种粮种菜不容易,小时吃得苦,长大不会吃亏。
后来的许多时候,也会随着爸妈一起,到山上、水田、自留地干农活。随着我渐渐地长大,力气足了,动作也熟练了,成了爸妈眼里的好帮手。多年的锻炼与教育,养成了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的精神。我也深刻的感受到了,做为三农中的农民,确实很辛苦很不容易,正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诗中所述,更加理解了父母的辛劳,和为子女家庭的无私奉献。
看到许多留守在家的老年人,做别的体力精力跟不上,幸好,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摆弄着自家的几块地,每年春季,由政府免费供苗,种上朝天椒。到了夏秋季,老人们拿着小包、提着竹篓,有时也挽着孙子孙女,到辣椒地里,满脸欢喜的摘下一个又一个红红的朝天椒。待到客商上门收购辣椒时,村子里各家老人闻风而动,大包小包提了晒干的红艳艳辣椒来卖。老人们脸上的笑容,分明是在告诉你,他们的日子与心情,就如手里的辣椒一样,热热乎乎,红红火火!
每次回家,妈都会告诉我,今年她晒好的红辣椒有多少,放在哪里,她是知道我离不开这些的,甚至嘱我多带些出去,外面可是吃不着这么带劲的辣味的。又说,村里人种辣椒收入不少,明年还要多种呢。是啊,红艳艳的辣椒,不仅是母爱的滋味,也是百姓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