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征战冠军的路上,
伤痛大概是每一位运动员要战胜的敌人。
——正文预警
依旧是在热火朝天噼里啪啦的训练室里,他们的故事总是从这里开始。
枯燥乏味的训练室生活总是过得很快,距离西班牙的奥运赛一天一天在临近了,大家的训练力度相比于以前的强度还要再加一个更字。
“好,正清,后面后面防守做的很好。”
“朝朝,好,这个暴扣非常完…”
“啊…”樊振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舒禾的一阵尖叫声给盖回去了。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腰腹上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失了力,一下子虚脱一般地趴到球台上,尖锐的桌角好巧不巧地撞在右胳膊肘上,疼得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站在她旁边的许正清最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扶着着她拄着地的另一只胳膊,想要把她拉起来。
“别…”张舒禾下意识用刚刚被撞到的胳膊捂着腰,没有任何着力点,整个人虚虚地倒在许正清的怀里,嘴唇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嘴里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樊振东也紧张地跑过来,“别,先别碰她。”
他是有一些经验的,因为先前看过她的体检报告,仔细询问着她现在的大致状况,“是不是后腰腹疼?”
张舒禾靠在许正清怀里,左手被他紧紧握着,努力把自己的哭腔逼回去,咬着牙点了点头。
“快送医院吧,樊叔。”许正清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正常一点,却依旧带着些颤抖。
“我不去,我不去医院…我…我不要让别人代替我。”张舒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额头上开始慢慢渗出冷汗,她的脸也几乎在一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昏倒的前一秒,在她渐渐变黑的视野里,最后只有许正清的声音一直清晰。
他说,“我在这儿呢,别害怕。”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马思远和许正清,就只有她自己在空荡荡的训练室里打着球,打着打着,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奥运会上的领奖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冷冷地看着那个人群簇拥住的那个捧着奖杯的女孩儿。
好像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她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在坚持些什么东西,学习乒乓球也好像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情,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当初像张舒熠一样,学了她自己喜欢的东西,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她会去开赛车,会去画画,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了一个乒乓球运动员,多了一个赛车手或者画家。
但是爸爸妈妈会遗憾的吧,因为她也会为爸爸妈妈遗憾,妈妈的梦想是成为乒乓球大满贯选手,她的梦想没有回馈给她一个好一点儿的结局,反而送给了她一身伤痛。
自从张舒禾有记忆以来,妈妈的身上就总是带着中药的味道,小小的女孩儿并不理解为什么妈妈总要喝黑乎乎的中药,后来她慢慢长大,慢慢了解到妈妈的曾经的职业和梦想。她的梦想并没有回馈给她一个完美的结局,而是在故事的结尾给她留下了伴随一生的伤痛,索性,妈妈还有爸爸。
张舒禾从来没有问过她后不后悔,她大概是不会后悔的吧。因为小白球给了她很多珍贵的东西,比如桀骜不驯的少年,比如轰轰烈烈的青春,再比如得偿所愿的成长。
梦里,她只是是一个人冷眼旁观看着那个被人群簇拥的女孩儿戴着她梦寐以求的金牌。
一直以来,她坚持的到底是什么?从前大概应该是对马思远孤注一掷,无人知晓的爱意,那现在呢?她也不清楚。
张舒禾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妈妈,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清楚妈妈在这儿等了多久,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嘶…”被戳到的胳膊肘儿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不要乱动。
“你醒了,朝朝?”刘诗雯听到她龇牙咧嘴的声音,赶忙起身给她到了杯温水。
看到好久因为集训没见到的妈妈,张舒禾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诶呀,哭什么呀,傻丫头。”刘诗雯搂住她突然凑过来的小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儿的,会好的。”
她当然知道她的腰伤到了怎样的地步,不过,比起多年以前那个人的伤,还是好了很多的。
她扑在妈妈怀里大声哭着,伴随着妈妈的安慰,张舒禾渐渐平静下来。
良久,她缓缓开口,“我…我还可以去比赛吗?”
“朝朝,比赛随时都可以。现在我们先把身体疗养好…”刘诗雯顿了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怀里的女儿止住。
“如果我非要去呢?是不是也要打封闭针才可以。”
她的语气太冷静,反而没有之前她想的那么害怕。
刘诗雯被她的话头堵住了嘴,她能说什么呢?她的女儿也才二十一岁而已。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只想自己的孩子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这就足够了,也恰恰因为她是过来人,所以更能了解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还年轻…”
“可是错过这次我还要在等四年,机会一直有,但我不是一直二十一岁。”
“妈妈永远支持你。”这个小小的女孩儿,很像那个时候的她。那个时候刘诗雯满脑子都是天塌了,谁又能想到多年以后,不仅天没塌,她还拥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都会好的,相信妈妈。”
……
晚上,静悄悄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张舒禾穿着肥大的病号服坐在床上,偶尔被腰上传过来的痛刺的脑袋疼。
她慢慢掀起来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眼前腰上大片大片的淤青和几块已经开始发紫的皮肤映入眼帘,张舒禾看得倒吸了几口气,她的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丑了。
窗外是不是传过来几声蝉鸣,给她本就烦躁的内心又平添了几分温怒。
黑暗的房间里只能从门上的破璃窗里传过来几点光亮,她隐隐约约地能看出来,玻璃窗上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与此同时,在门外来回踱步的许正清准备敲门的手举起来又放下。
他不知道进去又能说什么,也不确定她是否能还能愿意听他说的。
这么多天了,一直以来她就在她面前装作冷漠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跟她的对视,相处都是一场凌迟。
修长的手指慢慢靠近门把手,轻轻发力,在将要摁下去的那一刹那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笑了笑,慢慢松开了手。许正清看着眼前的门,明明可以轻易进去的门,现在硬生生地把他们隔断了。
他想进去说服她,他想告诉她,可不可以放弃这次比赛,她可以慢慢养伤,可以不用借助药物,打不了他还可以陪她再过四年,那个时候,她也才二十五岁而已。
一个带着玻璃窗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映出了两个人影。
张舒禾也慢慢从床边走到门前,静静看着花色玻璃上熟悉的人影。
“不能再等等吗?”许正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得低沉,只不过带着些嘶哑,他也应该不太好过,张舒禾想。
“我已经等了两年了。”张舒禾靠在墙上,慢慢像他倾诉着,“你也为我付出了很多,不仅仅是两年,我说的对吧?”
“疼吗?”
“还好,习惯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许正清…”
“嗯,我在。”
张舒禾的眼泪随声而落,多熟悉啊,那年他一个人来陪她的时候,她也这么问过他。
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
“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愿意无条件爱我。”她哽咽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许正清叹了口气。
所以,这么久了,还是谢谢我,是吗?
他静静在靠在墙上,听着她哭的声音,却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你喜欢过我吗?哪怕一点点…”
“对不起…”在门另一边的女孩儿捂着嘴巴,满脸泪水。
“好,我知道了。”他没在停留片刻,就像他没来过这里一样。
张舒禾捂着嘴巴,隐忍的哭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我哪里还配的上你,我现在,跟个废人有什么差别?”
这么好的许正清,应该值得更好的。就让我一个人慢慢还我欠下的债吧,我该受的,不应该总是让你替我承受。
许正清,我原先想的是,如果我能拿到这次比赛的金牌,我们就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