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

吴悦,你还记得越人歌吗。那说的是有一天,楚王母弟鄂君乘船游玩,适逢钟鼓齐鸣。等到乐声停下来时,摇船的少女用越语给他唱了一首歌。王子听不懂,便让随从翻译成楚语。那是一首好听的情歌啊,就是那天我写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的情意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而我的,你可能到现在也不会知道。

我叫奚令仪,当朝皇帝的令妃。

还有一天就要行刑了。明日的这个时候,令妃将永远消逝于这个世界上。

这狱中的几天来,我茶饭不思,整个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可是吴悦,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你落到这番境地。父亲被贬了官,皇帝要处死我,我这一辈子下来,谁也没给我个善终。

狱中没有窗户,昏沉的很。我渐渐睡了过去。

兴泽二十年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光景,那年我十五岁。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候,就连院子里那棵大香樟树都美得不行,让人看不够。

那棵树,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院子里栽着。我长大,它也便随着我长高。十五岁的时候,它也变得粗粗壮壮的了。

“爹,这棵树从令仪出生起就在,它和令仪同岁呢。”我抬头看着爹,爹正值壮年,看我的眼神却是一片数不尽的慈爱。

“令仪,你不小了。已经读了那么多书,难道还不知道这个么?”

“到底是什么啊,爹爹你就告诉我吧!”我摇了爹的衣袖。他的朝服平时不让任何人碰,这种时候,爹爹通常会屈服于我的撒娇,什么请求都能答应我。

“有女儿出生的时候,这家便栽下一棵香樟树。到了她待嫁的年纪,树也长成。媒婆在院外看到那树,便知有女闺中待嫁,可介绍提亲。女儿出嫁时,家中把树伐下做成两个大木箱,装满丝绸作为嫁妆,取两箱丝绸,即两相厮守之意。”

家中的教书师傅只给我读那些四书五经,许是怕过早听闻婚姻嫁娶之事会乱了方寸,这种民间轶事我是见都没见过的。

“小姐今年十五岁,这树和小姐一样,都快长成了呢!”琼儿在身边笑着起哄,我的脸便不自觉的一阵阵发烫。

“琼儿,不许胡说!小心我罚你这个月吃不到桃花饼了。”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便是。小姐开不起玩笑。”琼儿低了头,嘟着嘴小声抱怨着。

“琼儿说的也是,你也快到这个年纪了。”爹依旧笑得温和,转而看向琼儿“令仪不会罚琼儿,桃花饼少不了你的份。”

爹爹赶去上朝,我回房梳妆打扮,一会和琼儿去逛庙会。

是日,天气晴朗,只是家院中燕子飞的有些低。前些年,有一窝燕子把巢安在我家屋檐下,爹爹说是吉兆,便也不赶走,一直让它们在那里。

“小姐,今天逛庙会,咱们化一个漂亮的桃花妆吧。一看就是大家气派,和别人不一样。”琼儿一边梳着我的头发,一边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脸庞,“若是有小姐这般容貌就好了,旁人不知道,琼儿可是羡慕得紧呢。”

琼儿是我还小的时候爹娘在路边碰到的孩子。那个时候她头上插着草标,和一老妪跪在路旁。爹娘见她穷苦,便给了那老妇人二十两白银,将她买了回来。虽说是买来的丫头,爹娘却待她等同我一样好,我们如同姐妹一般一起长大,最懂我的人除了爹娘莫过于她。

但是毕竟是作为我的随身丫头,尊卑到底是有差别的。她的饰品用的很便宜,但她一双巧手也总是能把自己打扮得一副清秀可人的模样。

她替我上了香粉,描了细长高挑的远山黛,最后点完一口檀色的时候,铜镜里的我眉眼含香,左右看看,竟也顾盼生情。

“琼儿,你把我化得也太漂亮了。”我红了脸,“平时不是都很素淡的嘛。”

“难得有一次庙会,小姐理应打扮得更好看些。”她说着,一边拿出一件桃红色襦裙,“来换上这件,我家小姐定是庙会上最美的。”

更衣,束发。

和娘道了一声后,我和琼儿便出了家门。院里那棵香樟树还立在那里。

“小姐这么漂亮,说不定今天这一趟后,这树就该伐下来做嫁妆啦。”琼儿嘻嘻地笑着看我,爹爹说的那番话又在脑子里来回游荡。

“我看呀,还不到时候。”我轻轻抚摸着树干,“它和我都还不够高大,我要等它再长几载,等一个我中意的天下最好的男子。”

这句话居然由心底迸发出来,平时一向矜持不多话的我也感到惊讶。

许是真正把它当做了自己的姻缘树,爹爹说完那些话后,我再看它时,心中竟多生出好几分怜爱来。

“琼儿知道啦,小姐将来一定会嫁与这世间最好的男子的。”她扯了我手臂,“但是看燕子今天飞得低,不如拿把伞吧。”

“不必了,咱们直接去。”我反过来走到她前面,“这天晴朗得很,一时半会下不起来雨,咱们早点回来就是。”

“真是拗不过小姐呢,那咱们早些回来。”琼儿挽了我手臂,我们一路说笑着,走向那个热闹的地方。

那天的庙会人格外多,各色商铺都出来了。有女孩子家喜欢的胭脂水粉,有各色风味小吃和糕点,还有很多小孩子喜欢的玩物。琼儿知道我喜欢吃甜食,一路上吃了好多样甜饼炸糕,我一边吃一边打趣她肚子要吃大起来了。虽然没在家中那么注意礼节,这样的市井生活也是快活。

琼儿长得并不难看,细看来也是一个清秀的小美人。我便像她的长姐似的,有模有样地替她挑了两盒香粉,她乐的合不拢嘴,一路上挽我挽得更紧,一天下来,也在这里走了不少路。

晌午过了好久,约摸着再过不了一个时辰,夕阳就该落了。

“小姐,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天色黑了再回去不安全,老爷夫人也会担心的。”

“不急,再过一小会就回去。”我看到远方新聚了一拨人,不时传来欢呼声,“琼儿,过去看看,那边兴许有好玩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西边有些云上来了,可能不久天会黑下来。我便心想着看一眼就走,一边拉着琼儿,加快了脚步。

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面竟是一班子杂耍匠。旁边的人津津乐道着刚才演过的口吞长剑,胸口碎石。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把戏,刚想拉着琼儿走,这杂耍班里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独门秘术!西洋把戏,保你们都没见过!都过来捧捧场!”

本来转身打算回去的我马上被这声吆喝拉了回来,很多看腻烦了的人们也同我一样又折了回来。

只听声音,便觉是个精神的少年。“琼儿,”我拉了她回来,“这人甚是有意思,不妨看看他的把戏再走。”

只见一个高而瘦的少年站在人群中央,一身旧衣衫,脸上戴了面具,看不到面容。

“大家都看好了啊!”只见他拿出一只铁器,那物件勺子一般长短的柄,上面却岔出三支来,他说这东西叫叉子,是西洋人的“筷子”,吃饭的时候把食物叉起来用。

叉子很精巧,未生锈的铁器闪着金属的光。他将其攥在手中,用一块布挡住,又一瞬间揭开,霎时叉子的三道岔竟出奇地绞在一起,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西洋人喜欢玫瑰花,当做美好爱情的象征。我邦将玫瑰视为狐媚妖娆之花,在这里,我便变了朵月季出来,一样有人和圆满之意!”

人们掌声雷动,我也忍不住看呆了,西洋的东西,这么大来我也还是第一次见。

“大家先别忙着喝彩,我将这只铁月季花赠给一名看客,得到的人爱情美满,与意中人长相厮守!”

他在人群边走了一圈,老头和老妇人是不合适的,用粗话说就是快要入土的人,不需要这种彩头;小孩子们谈这些还过早;青年男女是最好的选择。

他转了一圈,刚在一位年轻公子面前停下,琼儿便突然蹦了出来,“请您把这花送给我家小姐吧!”

“琼儿!这怎么像话!”我恼了,狠狠掐了她手臂一下子,琼儿吃痛,咧了下嘴,奈何那卖艺少年已经走了过来。

“那么,我便将这月季赠与这位小姐。愿您将来万事顺心,嫁一位如意郎君。”他走到我面前,递上那只铁月季。我细看来,那物件果然精巧,想了许久也不知他是如何一刹那把叉子变成这样一朵花的。

“敢问,这把戏是如何完成的?”我忍不住问了他,一边接过那花。

“若是把戏被人看穿了,我这营生也就没得做了。小姐不如多来看看我们的表演,也算给我一个人场。”这位声音清亮的少年私下里说话的时候,嗓音却是格外沉静,让人忍不住想起一潭月下的湖水,被冰和露水浣了无数次,冽冽然的。

“我在这里也祝你名满天下,日进斗金。”我礼貌地向他致谢祝愿,一切做的合乎礼法,不失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

家中一直教导我要尊卑有别,一切人和事,无论多么亲近或好奇,终要以尊卑礼法为前提。官员家中,一向对市井小民有所偏见,我耳濡目染着,心底里便也不太抬举这少年。

“小姐,天黑了,咱们真该快点回去了!”琼儿急了,“我们没带伞出来,老爷和夫人该要怪罪到琼儿头上了。”

顷刻,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人们纷纷散去,倒也是苦了那些商贩,一切家伙什都要被雨泡了。

不过此时,最困窘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豆大的雨点往下打,我的衣服和头发瞬间湿得不成样子,盘好的发髻也被雨打散了。最过分的是脸上的妆容,口脂被冲刷开了,脸上的香粉也四处乱流,此时的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那些刚才还在心里引以为傲的大家风范,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打得一点不剩。

“都怪你!若不是今天的装束如此浮夸,我也不至于会这么落魄!”我吼了琼儿,她眼中噙了泪,越是这样,我却越感到她不知分寸。

“愣着干什么,我要怎么办啊!”我急了,那些所谓的形象也不顾了,就这幅样子回家,铁定会被爹娘狠狠地教训一通。

琼儿一边扶着我往回走,一边用帕子给我擦着脸。“小姐别慌,我给你擦干净,回家后的事一切都尽管推到琼儿身上,不要上火啊…”

我们夹在人潮中快步走着,我能感到衣裙已经被湿了个透,虽然难受,还是尽快回家要紧。

谁能我堂堂奚家大小姐就这样夹在人群中踉跄着,想来就觉得无比恶心。

突然,后面不知是谁不小心踩住了我的裙角,我一下便摔在泥地上,这下不只是湿了衣服,全身上下都沾了泥巴,更不像样了。

“谁啊,撞了我家小姐也不道个歉!”琼儿也有些气恼,但还是扶我躲开了人流,走到旁边树下避一避。

“小姐,咱们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家的,既然这幅样子了,不如放宽心些。”琼儿一边安慰着我,一边帮我撇去身上的污泥。

“唉,也是天公不作美。”我叹了口气,是出门准备的不周全了,也没得谁可怪。

只是还有一段路,这走回去可就有些艰难了。

那朵铁月季从衣袖里滑了出来,掉在泥水里。虽知道铁器这样会生锈,我还是不想再捡起它。

比起现在狼狈模样的我,那铁月季反而显得比我光鲜些。什么大好姻缘 ,无非是卖艺那伙子人招揽客人胡说的。我倒霉成这样,还能有什么姻缘么?但凡有个男子在我面前我都无地自容了。

头顶上方突然没有了雨,我惊得转头,竟看到一个清秀少年举了伞在我身后。他一身破旧衣裳,背了好大的行囊包袱,乍一看有些眼熟。

“你是?”我这般窘态,除了扭捏的表情,却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神态放在脸上。

“小姐请把地上的月季拿起来吧,得到他人的礼物,转瞬便扔掉恐怕不合礼仪。”少年表情温和,“况且,又是在这赠礼人面前。”

琼儿赶忙拾起来地上的月季花,在衣襟上擦了又擦,然后傻呆呆地站着,手足无措得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赠礼人?你莫非是…”我更加尴尬,今天这幅样子本就不得见人,再偏偏遇上他,真是倒霉至极。

他从后面包袱掏出一个面具,“能认出我来了?”那面具细看十分别致,颜料和材质上都透露着一种西方异域的风情。我这才真的看清了这个少年,原来摘下面具的他也是个清秀的布衣少年,和旁人无异。

少年嗓音依旧清冷沉着,“那时看你装扮,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可不能就这么淋着回去,这伞给你,我赶紧要回师傅那里去了。”他把伞塞进我手里,便快步转身离开了去,我却只顾无地自容,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小姐,我给你打伞,咱们回家要紧啊!”琼儿替我举着伞,一路上我只麻木地挪着步子,那个少年背着行囊走掉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凄凉,一直以来爹娘教导的尊卑等级竟有了些动摇。一向和爹政见不合的太傅大人据说手段狠辣。高高在上的人又如何,不过是蛇蝎得了赏识。他们的万贯家财还不如这些平民雨中送把伞来得温暖真切。

十五年来,这种想法头一次在我心里萌芽,谁知以后竟会一发不可收。

那天爹娘没有怪我,只是叫我以后出门小心。琼儿服侍我沐浴后,便也洗后睡了。那天爹和娘的房间好像亮了好久,我似乎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却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们刻意掩盖着一些愁容,父亲和太傅大人闹的最凶的时候,也没有过如此担忧的神色。

那天晚上琼儿睡着的早,我没再和她说话。我好奇家里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多问。

还有那个少年,我们还会不会重逢呢。

从那以后,我便感觉爹娘总有什么事瞒着我,就连琼儿也对我半遮半掩的。我不敢恼怒,心里只是疑虑和失落。可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又对我格外的好,娘每天亲自下厨把我爱吃的菜都做了个遍,爹让我平日里多出去走走,琼儿也服侍地周全备至,这种突如其来的关照让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问了爹娘,他们只是说不能再亏待了这个独女,要让我过得更快乐些。

院里的香樟树还在那里,爹娘不会是把我许配给了谁?他们不会把我许给差劲的人的,何故对我突然这样好。若是嫁给自己中意的人,这婚姻便是一番美满的佳话,谈不上折磨之说;而若是那人自己不喜欢,就真的是无异于人间地狱了。

不会是要嫁了吧。

我抚摸过树干,这么多年来,它愈发茁壮了。不知砍下来做箱子的时候我会不会有一丝心疼?

或许会的。

必定会的。

再长一阵子吧,陪我多一会。我还不想这么快嫁人,你在院子里的样子可比两个大箱子好看多啦。

“令仪,我听说附近来了个新的杂耍班,人们都争着去看,今天让琼儿再带你出去看看吧。”爹慈爱地说着,那种隐秘的愁容却还是没有消退。

“去看看吧,之前让你出门太少了,多见识见识外面也挺好的。”娘给我夹了块芦花鸡,“这块肉嫩,来多吃点。”

秋季,下午的天气凉爽得很舒服。我换了件秋叶色棉布衣裙,和琼儿出来散心。

我们并没有去看杂耍,只是在附近村落随意走着。秋风吹着,我突然想起那只铁月季,自回家后就一直放在我房内,我每天用油纸擦拭它,却还是生了锈。

“琼儿,你可知道那天的杂耍匠们都住在哪里?”

“他们常年在各种寺庙附近演出,居无定所。”

居无定所,恐怕再见也难。

铁月季愈发陈旧,但精致不改,我将它摆在梳妆台旁,日日都看得到。那把伞碍于他人赠与,想择机偿还,也一直留着。

本来只是一件偶然的际遇,这两件东西却提醒着我,让我一直没能忘了那个少年。

一季冬日过去,转眼已经是兴泽二十一年。而我,再过几月也要满十六岁了。

春社去庙中祈福那日,我盛装打扮了前去。也是那时,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群中那个清亮的声音再宣扬着罕见的西洋魔术,这次他要变另一朵铁月季的话,又要祝谁大好姻缘呢?

我心里,竟并不想让他把这祝愿送给其他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子或女子。

我带着琼儿挤进人群,今日的我装束格外大气,他或许能一眼将我从人群中挑出来。

这次他变了一朵西洋玫瑰出来,原来玫瑰花如此好看,甚至胜过牡丹和月季这等国花。我不懂他哪里来的这些知识,也不知这花如何被国人污蔑成了狐媚之花,我只觉得瑰丽,配得上形容爱情,也比月季更适合祝人们百年好合。

“下面,我要将这玫瑰赠与一名看客…”

“赠我可好?”他话音未落,我争着喊了这句话,琼儿似乎觉得我有失大家风范,扯了扯我的衣袖,可此时我只想让他看到我,再将花朵赠与我一次。

他戴着面具,慢慢像我走来。我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而这次不会再像那次出丑,他该知道被这样一位端庄的大家小姐“钦点”是多有面子。

“既然您亲口提出,我便祝您拥有玫瑰一样美好的姻缘。”他递出这只铁玫瑰,我双手恭敬接下,一切合乎最周正的礼节,人群中似乎响起啧啧声,对我的行为表示称赞。

那天我没有祭拜,而是等他表演结束后,单独邀了他来。

“原来是旧相识。不知姑娘前来找鄙人所为何事?”不表演的时候,他摘了面具,我终于再次看清了那张清秀好看的脸庞。

“我很好奇你那些西洋把戏都是哪里知道的。朝廷和外界的交流并不是很多,贸易往来也仅限于东南沿海,你又是哪里得来的渊源?”

“师傅游历四方,知道很多外国东西,便都悉数传授给了我们几个徒弟。我身体弱,做不了硬性的卖力活,便跟着他变魔术,也能勉强有个营生。”

我笑了笑,“敢问尊姓大名?”

他语气变得淡然,“一介草民,哪有什么尊姓大名。我早没了父母,又是师傅收的第四个徒弟,他们都叫我吴四儿罢了。”

“我记下你了,吴四儿。我叫奚令仪,能收到你的祝福很高兴,希望真的能如你所说。”我向他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小姐娇贵,不宜和我这等粗俗之人长久会面,如果没事就请回吧。”

“你怎么说话,竟然赶我家小姐!”琼儿急了,忙指责他无礼。“慢着,琼儿别慌。”我制止住了她,转向吴四儿,温和道,“明日我们还在这里相见,就当我给你的邀约,你是应是不应?”

“难得有看客对我有如此兴趣。”他终于笑得温柔了些,“那好,明日下午,你我不见不散。”

那个笑容好看得竟那么难忘。

生活似乎有了盼头似的,那天晚上我失了眠。通常有什么事都和琼儿无话不说,但这一次,我宁愿自己忐忑着直到天明。

午后时分,我亲自梳妆完毕。这次我特意没有让琼儿随我同去,一定要亲自会会这位吴姓小生才好。

寺庙前,他靠坐在一棵柳树下乘凉。见我来了,才不慌不忙睁开眼。

“奚…令仪?你是叫这个吧。”他抬眼,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坐吧。”

我没坐下,只是蹲在一边。

“看你不像平民百姓,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正三品太常寺卿奚国晟之女,奚令仪。”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身世显赫的大小姐要来见我这个穷困潦倒的卖艺人?”他折了只柳条放在手中把玩,“我吴某可受不起啊。”

一瞬间,他的话似乎有种嘲讽,又好像夹杂着无奈。

“不必拘礼,这里叫我令仪就好。”我和气地说。

“你若真是不拘礼,不如准我取个外号唤你?”他眉头挑起,一副轻佻的样子,“月季又称长春花,如今又是春季,不如…”

“你可不要唤我春儿什么的,难听死了!”我马上制止住了他,但凡有些知识的人都知道春这个字总是和风月之事不分家,放在绰号里简直丢死人。

“哈哈,你还真的上钩了。我怎会那么傻呢?”他咧开嘴笑了,好看的眼睛眯成一道线,“春光常旖旎,你的名字太过端肃,我想给你再起个温柔点的名字,就叫旖柔如何?”

我从未见过相识后却要给人改名的。

“那我也给你起个名字,你之前的名字太过随便,看你常常无忧无虑地笑,取单名一个喜悦的悦字,你此后叫吴悦如何?”

“好啊!这个名字妙,我正好也不想叫什么吴四儿,还挺不吉利的。”他却很开心的样子,“我在穷地方长大,还没和你这样的大家子弟接触过,你今年多大了?”

“问女子年龄也不能这么直接呀…你要说芳龄几许这类的话…”我慌了,头一次有男子这样坦白直接地和我说话。

“我本是粗人一个,不懂这些繁文缛节,姑娘常年知书守礼,想来也怪累的吧。在我这里,这些东西都可以不顾的。”他没把我的话当回事,“我不记得自己生辰几月几日,便把新年当成生辰。今年数来,刚刚十八。”

“我,快十六了。”

“这样来说我还能算你的兄长了。”他站起身来,抖了抖尘土,“起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蹲了许久,腿脚已经麻了。不等我说,他便一把将我拉起,“让你坐下不坐,腿麻了赶快多走几步就好了。”

我惊愕。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碰过男子的手,没想到却被他这样随意的拽起。娘说我的手只能以后的夫君碰,这万万不可…不自觉的,脸颊烫了起来。

一边他在走着,脸上表情那么自然,好像从来不知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

一路上我紧攥着自己的衣袖,竟有一种小时候玩过家家,新媳妇跟着夫君回家的感觉。

呸!奚令仪,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我们来到一个小村落,他说这是他闲来无事常来消遣的地方。

不知道这破旧的村舍,哪里值得消遣?

“旖柔,看这燕子窝。”他站在一个巢穴下,“你们常吃的燕窝就从这里来找。小时候没钱买干粮,我有的时候便打燕子窝,偷鸟蛋烤着吃。”

“我给你弄两个尝尝!”他说着便捡起一块石头,要向那里扔过去。

“慢着!”我赶忙夺了他的石子,“燕子能给这家带来福气,这样岂不是折损了人家的福祉了?还是不要这样做为好啊。”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他语气柔和,“世上好吃的很多,达官贵人吃的固然美味,但民间的一些小物件也是别有一番味道的。我再带你看看其他的。”

这小村庄里虽然看起来贫乏,有意思的东西还真是不少。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棵高大无比的杏树。“那杏树的果子结的早,我给你摘几个来。”他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不一会用外衣兜着十来个下来了。

“都是土生土长的,不酸。”他递给我一个,“你尝尝。”

我接过,入口的时候虽然有些涩,还确实是一番清甜味道。一阵风刮起来,惊动了树叉间一巢喜鹊,它们吱吱喳喳叫着飞出树冠,慢慢远了。

鱼塘里,我也不羁了一次,脱了鞋子挽了裙裾和他在水中摸鱼抓虾,衣服也是被水溅得斑驳,可丝毫不觉得如上次似的狼狈。

和他一起的时光,完全和家中不同。什么都不用拘束,更不用像亲友聚会时要依次按辈分行礼敬茶,这里可以大声欢笑,毫无顾忌地打闹,这种快乐让人不想自拔。

疯玩之后,回家都是一身狼藉。爹娘不再说我不讲规矩,而是说“活泼些好,恐怕以后没了机会”这种话。我愈发觉得有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很可能是要把我许给谁了。那天后,我便常常自己在院中看那棵香樟树。我很想记住它还是一棵树时候的模样,什么时候变成两只箱子,我也该嫁为人妇,随了别人的姓,离开这个家了。

那以后,我出行便很少让琼儿跟着了,她觉得委屈,我便给她点碎银子,叫她不要告诉爹娘,叫他们担心。

吴悦和我互相邀了不知多少次,不知怎的,和他相处起来总会觉得莫名的亲近和自由,在这里,什么都不用顾忌,什么都不用害怕,他总是变着法儿的逗你开心。我知道他做些杂耍,擅长这些讨好人的把戏,但应该私下里和他如此熟悉的人,也仅有我一个。

这种总是想见他的感觉,是否叫做思慕?

我知道我不该对一个市井之徒有这种想法,偏偏他给了我独特的欣喜。

一天晚上,琼儿在我房里。

“琼儿,你来这坐下。”我叫了她来,“你说,最近爹娘到底在商讨什么事?”

她神色一慌,“我不知道啊,我也觉得他们怪怪的,好像,对小姐格外放纵了。”

“我好像喜欢了一个人,但这个人,爹娘决计不会认同。”

“是哪家的公子?”她眉头一紧。

“称不上公子,蒲柳人家都算不得。”我不愿抬眼正视她,便低着头嘟哝。

“小姐,放下吧。你的命中注定是荣华富贵的,爹娘说过,不能让你受委屈不是?”

我没再说话。

如果没嫁给我中意的人,就算他再富贵,何尝不是委屈了我呢?

我不敢说出我全部的心声,恐怕说出来后又会被称作大逆不道。这些东西何时吴悦才会知道,我又要如何慢慢告诉他…

一天,父亲下了早朝回来后便一直在房间里唉声叹气,这才听闻是受到了太傅和党羽的打压,被贬官为从四品国子监祭酒。

我顿时觉得,现在再去想自己的姻缘大事简直就是忌讳。家中这个样子,哪里还由了我风花雪月?我恨自己不是个男子,可以快意潇洒,有机会给父亲出头,能走上仕途,亲自和那些奸臣争个高下。可惜我不是男子,只能待字闺中,什么也做不了。

梳妆台上的铁花依旧在那里,心里一阵一阵的复杂。

那天下午,我又见了吴悦,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在悠闲。

“怎么了?皱着眉头就来了。”他一眼看出我内心的难受,赶忙过来问。

“我爹被贬官了。这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受那个太傅多少打压。”

“也只有你们官宦之家才有这种烦恼吧。”他蹙眉,“不过你也能看出来,身居高位的未必是人,禽兽得了势,照样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我反而觉得最是烟火老百姓家才有真的温情。”

“如果能不被这些东西困扰就好了,不要荣华富贵也好啊。我宁愿做个普通百姓。”我嘟哝着。

“嗨,来我这就别难过了,今天学了个新把戏,我演给你看啊。”他说着,还是从衣袖中掏出一只小叉子,“看好了!”

一刹那,一只叉子竟变成两朵铁簪花来。

“吴悦,你还真是个奇人。”我不禁赞叹,“这等小东西也能被你玩出名堂来。”

“你若是爱看,多少只都变给你。只是不能告诉你那是怎么变的,不然就没意思了。”

“那可不一定,我也可以给你变,咱们不知能变出多少花出来呢。”我赌气似的说。

“那要真是如此,我们便可依仗这个营生了。”他的笑依旧澄澈,语气却平添了一分神秘,“这样的话,两人结伴经营,岂不是夫妻了?”

“你说什么呢!”我的脸刷的红了,但是他这样说时我竟然霎时觉得有些幸福。

“哈哈,我开玩笑。你这样的大小姐以后无论如何也是要嫁一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于我,真是癞蛤蟆吃天鹅肉,做梦啦。” 他不恼,但我听他提及名分尊卑时,总也觉得有一丝难言的无奈夹杂在话里。

“若是真有这样一个女子,你会怎样?”我鼓足勇气试探道。“是想尽办法给她挣钱么?”

“蝼蚁之人,蒲柳之家,想来我没有富贵命。”他看着天空,“若是她真心愿意追随我,我必定把我有的都给她。虽然没有穿金戴银,我会让她一辈子都笑着过。”

转而,他望向我,“不过我还是不敢做这种梦。月光偶尔会投在井水里,可井水注定触不到高高在上的月亮啊。”

“月亮未必那样遥不可及,井水也未必那样低微。”我说。

“可井水可是最怕碰不到月亮,还要夜夜映着星月同辉的景象啊。”

这打哑谜说出来的话,是否含有他一点点心意?

吴悦,我突然想,如果能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没有金银珠宝也没关系啊。

突然想起那越人歌,摇桨的少女把歌唱给王子听,王子听不懂,也不知道她的喜欢,而两人,更不可能在一起啊。

如今,他的心意朦朦胧胧,我听出了些许,而唯一相同的是,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哼的这调子挺好听,叫什么?”

“越人歌,刘向的《说苑》里收录的诗词。民间总有人给谱曲的,我偶然间听了一支。”

“给我说说吧,我还没见过什么诗词呢。”

我便拿起一支树棍,在地上写下来这些字,一个一个,教他念出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知,是不是那男子不懂女子情意?”他抬头问我。

“是啊,可是那词里的男子最后还是抱了那女子。”我知道不该篡改,却还是不忍,编了这给他听。

“我要是那王子,定会听得出情意,不至于让那姑娘等那么久。”他笑了笑。“还是男子主动些好啊。”

彼时,良人眼中星辰过。

“若是真的可以给你变一辈子花,不知你会腻烦吗。”他凑过来,抱住我。“第一次碰见你这么傻的姑娘,摘杏捕鱼都不会。你不会,我便统统帮你做。”

我没有躲,拥住吴悦。明明也只是个少年,这时却觉得他不再那么单薄,取而代之的是暖进心坎的感动。

“你看,井水,现在抱到月亮了。”

“琼儿,我若是喜欢了一个身份低微的人,爹娘会应允我吗?”一日在房中,我把玩着那只铁花,闲聊道。

“老爷和夫人虽说一切都以小姐幸福为好,但身份太过低微的话,恐怕不合规…”

“规矩规矩,哪里都是规矩。”我冲出房门,到了父母的房间,却看到父亲看着一纸诏书,脸色悲戚。

“爹,怎么了?是不是太傅他们又无事生非了?”我赶忙倒了杯茶,“爹,到底怎么了?”

娘在一旁抹泪,忍不住说,“皇上钦点你入宫为妃…”

入宫?为妃?

我是要永远活在宫墙之中了吧。

我跑到后院中,狠狠地踢打那棵香樟树,它若不存在,是不是没人知道奚家有待嫁的女儿,我也不会如此不幸?

也是永远见不到吴悦了。

一个月后,大婚。

我和吴悦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却只是无奈地叹息。

“你是皇帝选上的人,我又要如何和皇帝争?”他常带笑的眼睛挂了霜似的,“为何我会爱上一个官家女子,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啊。”

“吴悦…”我流了眼泪,“我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有与你的这般快乐了。”

“有句话是叫,从此萧郎是路人吗?”我看到他眼中有泪水闪烁,始终没有流下来。“井水还有几天就映不见月亮了,那月亮能否多陪井水最后一程?”

多希望这不是最后一程。

“进宫后要懂得明哲保身啊。多给皇家开枝散叶,兴许以后街头巷尾我还能听到关于你的传言。”

“那你呢,你会怎么样?”我忍不住问他,明知道他的以后和我无关。

“无非,娶一个普通妇人,生子,继承我的手艺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搂紧了我,我知道这不是他肺腑之言,于我听来心痛,他想来更痛。

兴泽二十一年五月,严妆华服的我登上了皇家的轿辇。这一身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竟真的给了一个我素未谋面的人。

凤辇停在家门口时,父母纷纷向我行礼。路过的人们纷纷跪拜,人群中好像有他,他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一下。

奚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奚氏赐朕,册为令嫔。

我奚令仪,如今是当朝皇帝的令嫔。

入宫的第三日,敬事房便通知我侍寝。更衣沐浴后,坐上凤鸾春恩车,一路进了皇帝的寝殿。

那个比我生生大出二十岁的男人在身下进出,落红了丝毫不觉疼,反倒麻木。吴悦,我现在是皇帝的人了。

我在宫里还算略有承宠,看我并没有恃宠而骄,妃嫔们暂时还没对我动什么暗手。兴泽二十二年的秋天,我突然干呕,这才知道原来是怀孕了。

是年,我被封为令妃。皇上命我在宫中好生养胎,每日山珍海味,奇珍异宝不断。

“进宫后要懂得明哲保身啊。多给皇家开枝散叶,兴许以后街头巷尾我还能听到关于你的传言…”

我不能生下这孩子,我要去见吴悦。

十一月一天夜晚,我叫了琼儿随我一同偷偷出宫。一路上下着小雪,我记得来时的路,穿过这片森林就是城镇,就能找到吴悦…

“琼儿,如何能堕胎?”怀了孕四个月的身体最是不稳固,此时堕胎把握最大。

“娘娘,这荒郊野外的,您本就虚弱,再出了人命怎么办…”

“你告诉我就是了!别多话!”我走得愈发吃力,“我不要生皇帝的孩子,我要去找吴悦,我受不了了…出了这片林子,就在脸上划一个大口子,没人认得我,吴悦不会嫌弃的…”

“娘娘…”琼儿掉了眼泪,“听说夹竹桃可以…”

“这个季节,我去哪里找夹竹桃?”

我指望不上她了。撕开贴身的香囊,肃贵妃果然有意让我小产。我嗅出麝香味道,便把那一袋香灰尽数吞了下去,和着冰冷的雪水,我似乎感到腹中翻涌垂坠。

约摸两个时辰后,小腹剧痛无比,血从下面流出,我和琼儿仍一步不停。血流的太多了,我没了力气,便昏倒在雪地中。

再睁眼的时候,却是回到了我的寝宫,只是周围都被封了起来,琼儿也不见了。

我腾地坐起,“琼儿呢?她去哪里了!”我抓住身边一个宫女,疯了似的吼叫,她说琼儿在我昏迷时已经被杖毙了。

直到皇帝走进来后,我还要恭敬地行礼。

“令妃,你真的叫人恶心。”他语气冰冷,“皇子还没出生,你居然做了这等谋反之事。”

我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太傅为了要挟父亲才让我进宫的吗?你不识奸佞,这国家迟早毁在你这个狗皇帝手里!”

“奚令仪!”他气得发抖,“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你居然把我皇家的尊严如此踩在脚下?你要是没进宫,你爹连这国子监祭酒也做不成!”

凭什么啊…非我所愿地进宫,还要背负上这么多人的命运…而我,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要的那个男子你永远也给不了!”我向皇帝怒吼着,“他什么都没有,却比你好过千百倍!你不就是皇帝吗,你命好,你三宫六院的玩完了就走,随便哪天晚上和谁睡,你最龌龊!”我流了眼泪,恶狠狠地盯着他,我本就不易的人生被你横搅了局,让我如何不恨你,还要为你开枝散叶?侍寝对我来说无异于侮辱。

“贱妇!”他瞪了我,“打入牢房,五日后斩首示众!”

哈哈。荒唐吗,皇上?这就是你选来的令妃。

我在狱中昏睡了数日,从十五岁那年到现在,就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吴悦,明天就行刑了,阴阳相隔,我们真的连此生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个越人女孩,并没有和王子在一起,我骗你的。井水的宿命也就是映着月亮和其他的星座团圆。

我抬头,狱中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墙缝。天有点亮了,大概快到时辰了吧。

牢门打开,行刑时间到。

刀落前,我脑海中尽是吴悦。

他给我的月季花,看过的杏树,燕子巢,折的柳枝…

刀落,人们发出惊恐的唏嘘声。

令妃,犯谋反及大不敬之罪,斩首于午门,以儆效尤。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可知?

有缘无分,佳话难成。

但求吴郎,此生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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