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老婆就问他手机的事情。

“我今天没去派出所。”吴志怕她生气，不敢说实话。

“你为什么不去？”

“公司有事，我走不开。”

“你昨天是怎么答应我的？”

“工作忙，我也没办法。”吴志为了日子好过点，赶紧说，“过两天，我一定把手机给你要回来。”

“我一天都不想等，你还要过两天？”老婆一想到自己的手机被另一个女人拿着，心里就感觉特别憋屈。

“行，我明天就去派出所看看。”

吃饭的时候，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小心把冒着热气的汤当成水一样喝了下去。

“哎呦，烫死我了。”他大叫着站起来。

“你活该，吃饭也发呆。”老婆看在孩子的份上，忙给他倒了杯凉水降温。

晚饭过后，老婆说要带孩子出去走走。但他想着赎金的事，没心情出去。

他对老婆说：“我有点烦心事，你一个人带孩子去吧。”

老婆没说什么，就带着孩子出去玩了。他在屋子里踱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的同学本。

本和他是大学同学，两人一毕业就来林巴市谋生。但本比他运气好，没多久就进了本地一家大企业工作。两年后，他觉得自己的能力远远超出当下的福利待遇，于是就辞职出来开了自己的公司。

但理想很丰富，现实却很残酷。开公司的前两年，他的账上一直入不敷出。眼看着就要关门倒闭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又让公司迅速起死回生了。

那以后，本的公司就像火箭一样飞速发展起来。没过多久，他就在本市买了车房。前段时间，吴志找他诉说生活的艰辛。

本说：“我公司正需要人才，要不你过来帮我吧？”

吴志有点心动，但一考虑到两人是好朋友关系，最终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

几天后，本打电话问他：“你怎么还不过来报到？”

他不想引起同学的误会，只好说自己的老板不肯放行。

“好吧。”本说，“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

话虽如此，吴志却从没想过找他帮忙。但一想到谢顶那番暗示，他脑子里突然又浮现同学数钱的样子。

他迟疑一下，马上给本打了个电话。本这时还在公司加班，一听他有事找自己，马上就约定在市中心见面。

两人见面寒暄两句，就把话题转入赚钱的门道。

本问他：“你这个月卖了多少保险？”

”不多，就几单。”吴志答。

“一个月才卖几单，你怎么生活？”

吴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个月差点，其他月份还勉强过得去。”

“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到我这边来。虽说我不能保证你一年收入几十或上百万，但至少要比你现在的工作强。”

“谢谢，我再考虑一下。”

一听他不是来找自己跳槽，本忙问：“你找我什么事呢？”

他想说钱的事，但又不太好意思，就拐弯抹角地说自己最近遇到一点烦心事。本一听见他说有烦心事，就想到钱的问题。

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吴志一旦没钱花了，就唉声叹气地说烦心事来了。反复几次之后，本才知道他所说的烦心事就是口袋里缺粮了。

联想到他上学时的表现，本问他：“你是不是缺钱了？”

他犹豫一会，承认了此事。

“缺钱就说嘛，你干嘛遮遮掩掩？”本嫌他婆妈，直接问，“你需要多少钱？”

“十打一百元。”他哆哆嗦嗦地说。

“十打一百元大钞？”本有点吃惊，问他，“你拿那么多钱干什么用？”

“赎人。”

“赎谁？”

“赎我公司的员工。”

“怎么回事？”

于是吴志就把曲捷径的事一说。

“你真是糊涂。”本说，“她只是你的同事，赎金跟你有什么关系？”

要是一般的同事被抓进去，他肯定不会着急筹钱赎人。关键曲捷径跟他睡了一觉，而且手上还握着老婆的旧手机。但他又不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同学，只能说自己看不得别人落难，想在别人危难之际伸手拉一把。

“你想拉别人一把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呀。你不能在自己的生活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就光想着借钱帮别人渡过难关吧？这事不只我不答应，连老天爷也不会答应你这么干。”

“那怎么办呢？”吴志说，“她在这里无依无靠，现在被关在狗棚子里动弹不得。我要是不管的话，就没人管了。”

“你们老板呢？”本问，“他没表示吗？”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怎么不告诉他？”

“我告诉他就完了。”

然后他就曲捷径来公司的表现又说了一遍。

“这人这么差劲，你怎么还想着借钱赎她出来呢？”本对他的行为有点不解。

吴志当然知道曲捷径很差劲，但又不好意思跟他说两人上床的事，只好选择沉默。

本很愿意借钱给他，却不希望他把钱花在没必要的人身上。于是他说：“不是我不想借钱给你，而是你不应该为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人花钱。如果你把钱花在自家人身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把钱借给你。”

“我就这样不管了？”

“这不是小事，你让她家人管吧。”

“她没亲戚朋友在这里。”

“那就让她自己想办法。”

“可是，”吴志迟疑一会，说，“我老婆的手机还在她手上，这可怎么办呢？”

接着，他就在本的疑惑之中，把手机的事讲述出来。

“你花这么多钱就为了拿回那个旧手机？”同学批评他一顿，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钱，说，“你把这钱给老婆，比给她十个旧手机都管用。”

吴志觉得他说得对，接下那些钱就走了。回家的路上，老婆打电话说小儿子拉稀了。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把交医药费交了。

他匆忙赶到医院，找到老婆问：“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老婆没好气地说。

“你在外面给他吃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给她吃。”老婆回忆了一下，说，“回到家的时候，他看见桌上有一瓶饮料就拿起来喝了。”

吴志一直没注意桌面上有瓶饮料，问老婆：“是什么饮料？你带来了吗？”

老婆把瓶子给他，说：“你自己看吧。”

接过那只瓶子一看，吴志才想起曲捷径那天喝过的凉茶。但他不敢说出真相，只好默默去交了医药费。

老婆一来林巴市，他就明说自己没什么钱了。让他们娘仨这段时间省着点花，别在外面乱买东西。当他从兜里掏出一叠崭新的人民币交医药费的时候，老婆问：“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多钱？”

“我原本想把这钱给你，没想现在要用来给儿子交医药费了。”

“你去哪里搞的钱？”

“这是手机折旧费。”

“你问曲捷径要钱去了？”老婆问，“她不是在派出所吗？”

吴志脑子转了一下，说：“我叫她老公赔的。”

“她有老公还要问你要旧手机？”老婆说他撒谎也不动脑子。

吴志意识自己没编到位，想了一下，又说：“我问她前夫要的。”

“胡说八道。”老婆说，“她前夫这么好心，她还用打电话叫你做车夫？”

吴志不擅长说谎，只好实话说这是从本那里借来的钱。

“你无故问他借那么多钱干什么？”

“赎人。”

“赎曲捷径？”

吴志没否认，点头承认了。

老婆一听，又吵开了。无奈之下，吴志只好把自己去找曲捷径要手机，以及谢顶说的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有同学对自己的劝解向她全盘托出。

她这才熄了火，说幸好他没把钱拿去派出所。

吴志问她：“我还问她要旧手机吗？”

“那是我的手机，为什么不要？”老婆气呼呼地说。

“你要旧手机也行，但这钱就要拿去赎她回来。”

“她在里面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你花钱赎？”

“我不花钱赎人，她就不把手机给我。”吴志说，“你自己衡量一下，哪个更划算？”

老婆只好作罢，然后把钱从他手上拿了过来。

从医院回去以后，老婆又借故把他骂了一顿，说他自家的事情都管不好，还借钱去赎一个跟自己无关的女人。

“我不是把钱给你了吗？你怎么还不肯住嘴呢？”

“我要是不制止你的话，这钱很快就到别人的口袋了。”然后她拿出剩下的钱，让吴志数数还剩多少。

“我没兴趣，你数吧。”

每次老婆一来，就会要求他把身上的钱拿出来，然后放在一个固定的盒子里，以便于她外出买菜的时候随时取用。

她把剩下的钱清点了一遍，才放回钱盒子里面，然后警告他说：“没经过我的同意，你不能乱动里面的钱。”

“行，我不动。”吴志说，“只要你不要求我拿回旧手机，我保证不动里面一分钱。”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夜半三更，他起床去小便。

老婆问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走来走去？”

“我睡不着。”

“你干什么去？”

“我想嘘嘘。”

尿完之后，他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就天亮了。俩孩子醒得早，天微亮就把老婆吵醒了。

老婆起床陪他们玩了一会，就到一边做早餐了。把早饭弄好拿上桌后，老婆过去叫他起床。

“你们吃吧，我再睡一会。”他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吃过早餐后，老婆就带着孩子下楼玩去了。他醒来一看闹钟，发现已是上午十一点。

“妈呀，我怎么睡过头了？”他骨碌一下爬起来，朝外面喊道，“老婆，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呢？”

老婆带着孩子去游乐场了，早就忘了他还没起床的事。胡乱洗了把脸，他就飞奔着下了楼。

一进公司，他就看见包裹严实的老板坐在自己的位置等候着，吓得马上跑过来解释迟到的原因。

老板说：“你起晚一点就算了，怎么还关机呢？”

他一摸裤兜，手机落在家里了。

“不好意思，我出门太急了，忘了带手机。”道歉后，他又说，“我手机没电了。”

“难怪派出所的人找不到你。”

吴志一惊，问：“派出所的人打电话找我了？”

“他们没找到你，所以把电话打到我那里去了，要不我也不会跑来公司找你了解情况。”

“派出所的人找你麻烦了？”

“他们说你昨天答应筹钱赎曲捷径，说好今天拿钱过去赎人。但是直到现在也没看见你的影子，他们问我公司谁管事。”

说完，老板问他：“有没有这回事？”

“有的。”他如实回答，”曲捷径偷公安局长的钱被抓了，让我筹钱把她赎回来。可是姓谢的家伙开口就要十打一百元的钞票，我上哪儿弄那么多钱给他？”

“那曲捷径什么来头？”老板问，“她来公司没多久就三番五次进派出所，你不觉得这人有问题吗？”

吴志想了一下，说：“是有点问题，不过问题不是很大。”

“你好好解释一下。”老板让他坐下来说。

他就这样在老板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把曲捷径三次进派出所的缘由说了一遍。

“听起来问题不小啊。”老板说，“虽然前面两次看起来问题不大，但后面这次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问吴志：“她是如何从公安局长那里偷钱的？”

“我也不太清楚。”吴志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况，说，“那天她去见了一个客户，第二天回来就被派出所带走了。”

“那真是奇怪了。”老板说，“按理说公安局长的钱不会乱放，她是怎么偷的呢？”

他思忖片刻，又说：“事有蹊跷。”

“你的意思是？”吴志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感觉这事有点奇怪。”

“依你看，奇怪在哪儿呢？”吴志有点心切。

“我也不太清楚。”老板说，“这事得问当事人才知道。”

两人谈到这里，吴志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响了，你快接。”老板催促他。

吴志提起话筒，说了一句：“你好，这里是辉煌保险销售部。请问你找哪位？”

“你是吴志吗？”那头传来谢顶的声音。

吴志一愣，忙用手捂住话筒，低声对老板说：“公安局长打来的。”

老板朝他拂了拂手，说：“你问他什么事。”

于是吴志对着话筒说：“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公安局局长谢顶。”

“原来是谢局长，”吴志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问，“谢局长找我什么事？”

“你把那两句诗词琢磨透了吗？”

吴志佯装想不起来了，问他：“哪两句？”

“你没琢磨？”

“琢磨什么呀？”

他只好又把昨晚那两句诗词重复了一遍。

“你说的是这个？”吴志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说，“太深奥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顶气得只想骂娘，但想到他毕竟不是自己的朋友，也没跟自己打过交道，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没办法的情况下，他只好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结果的确和郝权猜的一样，他确实想要十打一零零。但是为了安全起劲，他没直接说要钱，而是以另一种更隐晦的方式向吴志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吴志虽然知道是那层意思，但一直装糊涂。谢顶忍无可忍，撂下一句：“你不明白的话，那就等着抬曲捷径回去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人真是奇怪，”吴志看着话筒，对老板说， “一点风度都没有。”

“他说什么了？”老板很关心他们的谈话内容。

“还是钱的事。”

“你答应了？”

“没答应，我装糊涂。”

“那就先这样吧。”老板觉得这事很可疑，不想参与进去。

他站起来说：“我先回医院了，你忙吧。”

“你就这样走了？”

“我先回医院了，你有事就联系我。”

“谢秃子说，如果我们不拿钱赎人就让曲捷径躺着出来。”吴志一想到那事就头大，希望老板给点意见。

“随他便吧。”老板走向门口，说，“她要是真躺着出来，你就别去接她了。”

“那找谁去抬？”

“你找她家人去抬。”

“好的，我知道了。”

老板一走，肖窈就过来问：“谜语猜对了吗？”

“郝权破解了。”

“什么来的？”

“十打一零零现金。”

“这么多？”肖窈感叹道，“难怪别人都说公安局油水多。”

然后她问吴志：“你筹够钱了吗？要不要我们出点力？”

“不用了，等着派出所处理吧。”

“不救曲捷径出来了？”

“老板说没必要。”

“曲捷径怎么办呢？”肖窈问，“她会不会死在里面？”

“谁知道呢？”吴志说，“她能不能竖着出来，就看谢顶的手段了。”

午饭的时候，狗腿子又打电话过来了。没等对方开口，吴志就说：“我们没钱赎人，你们找她家人要钱去吧。”

令人意外的是，狗腿子没提一个钱字，而是冲着电话大声说：“曲捷径不行了，你们快来抬走吧。”

“不行了？“吴志吓一跳，问道，“这么快就不行了？”

“你们再不抬走，马上就要断气了。”狗腿子喊着。

放下电话，吴志就去找大伙儿商量怎么办。

他对同事们说：“公安局的人打电话来说曲捷径不行了，让我们派人过去抬回来。你们对这事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