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晨雾笼罩在旧街的上空,整条街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屋檐下燕子鸟巢传来轻声的鸣叫,上学的孩子稀疏的出现,背着书包,吃着早餐不紧不慢的走着。
母亲已为我们备好了早餐,我习惯在家里吃了才去上学。通常我会坐在大门口前面的平地上吃。每当这个时候,就能看见对面住着的阿婆屋里的灯已亮,但大门半掩,昏暗的灯光,也看不清屋里的人,只听见她与猪的对话,她带着浓重的客家口音,时而吆喝几响,时而又低声细语,猪的嚎叫人把她的声音已掩盖住,可能是猪饿了一个晚上,盼着她喂早饭,那饥饿像激怒了阿婆,也影响了她的语气,她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会自言自语,因为她一直一个人住。
自我懂事以来,阿婆已是住在我家对面,旧屋是木梁框架,外墙三面石墙,一面木樯,三层楼房,屋顶是瓦块搭建,当时旧街建筑是靠山和靠河分两边而建,阿婆家住那边是靠山,而我家住的是靠河,靠河的房屋是水泥钢筋框架,也是后期才慢慢建起来的,阿婆的房屋是他丈夫留给她。
阿婆是外乡人嫁到本地,姓黄,邻居们都称她为黄婆婆,她是一位善良的老人,但是她的人生却是孤独的一生。
说来话长,让我慢慢回忆当年。
“你把淘米水留着,把饭放下去煮,你就把那些淘米水给对面的黄婆婆吧”,母亲对我说,她一边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菜。
“哪个黄婆婆呀?”我有些纳闷问道。
“住在我们家对面那个养猪的黄婆婆呀,她养了两条猪,每天要煮猪食的,配上米水更很抵饱。”你送过去就可以了。
我提着一个大铁桶,笨重的桶使我身体倾斜起来,一步一摇的向黄婆婆家走去,走过的路上也散了一条水痕。
我走上两步台阶,在门口怯怯地叫了一声,黄婆婆应声而来,用手推开半掩的大门。
第一次看见她时,她已是满脸皱纹,笑盈盈时露出那一口黄牙,而且也明显脱落几颗了。
她头上包着一块方巾也没能遮挡住那满头的银发,娇小的身材,驼驼的背,穿着的那条黑色长裤在风中摇拽一般,这也太瘦了吧。
她动作很利索,接过我手上的桶迅速倒进她灶台旁的木桶里,哗啦啦的响声在屋里回荡。
我好奇地环顾她的房屋,原来楼层间很高,楼梯是在屋里的,屋里光线很暗,一楼是厨房,猪圈也在一楼,难怪说听见她平常在"骂"猪。
“孩子,真乖哈,这么小就会帮妈妈做事了”,她笑眯眯地夸我。
“嗯,我妈叫我来的”,我应着,还是有些拘束。
这时候,我才专心看了看猪圈里的猪,原来平常只听其声,未见其猪,它们竞长得这么肥壮,那贪婪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鼻子不停地哼哼唧唧,看起来不好惹样子,笫一次见面就这样吧。
我转身去拿桶,黄婆婆手里捧了些花生。
“孩子,拿着吃吧”,便把手伸向我,我被这忽然的小幸福愣住了一会,也不由自主接住了,小孩子那能抵挡住零食的诱惑呢。
第一次送淘米水的任务顺利完成,还有小收获,这种感觉真好!
后来,我跑向黄婆婆便是勤快多了,提水的力气也大了,路上也没有洒落水的痕迹。
动力来源,每次黄婆婆都会给些小吃,红薯干,花生,爆米花,炒黄豆,虽然不多,但给我的日常带来小快乐。
黄婆婆与我相处慢慢地熟悉起来,有时我会问她可不可以去她的楼上玩,她很高兴点头。
第一次上楼是在白天,走在那木梯上,每格缕空的楼梯,咯吱咯吱作响,扶着护栏慢慢地走上去,空落的房间里只有一个简陋衣柜,一张小木床,挂着纹帐。
在房间角落里还放着几个木箱,虽然有个窗户,但是四周光线昏暗,无声无息似的,与我想象的差距太大,看了几眼我想迅速逃离,心生害怕,小跑下楼梯,之后,再没上去过。
心想,黄婆婆怎么住得习惯呢。
我听母亲说起黄婆婆的事,她年青时嫁给她的丈夫,婚后没多久,她丈夫随老乡到香港谋生,。
六十年代,去香港打工潮也是很普遍的现象,背井离乡,无论对打工人,还是留守人,都是一份坚难的相守,而黄婆婆就是其中之一。
丈夫外出后好几年,起初有书信传送,电报相送,慢慢地时间一年一年而过,丈夫没有什么音信,而后完全失去联系,在家的黄婆婆一直等待着他丈夫能早日归来。
由于她是农家女子,没有上过学堂,她勤劳吃苦,自食其力,开垦土地,辛勤劳作,早出晚归,把一个人的日子实实在在的过起来了。
时光如梭,黄婆婆从年轻到中年,再到白发苍苍,只有那昏暗的房屋,那嗷叫的猪陪伴,孤寂的背影,从春到冬,几十个春秋独自生活,虽然有邻里的照应,但缺乏家庭的温情。
在逢年过节时,母亲会装着满满地一碗菜送到她家,我也会蹦跳的跟在后边,我也喜欢去黄婆婆家,虽然她的房屋很昏暗。
后来听说,在我上初中时,黄婆婆丈夫回来找过一次她,他丈夫还想接她一起生活,但黄婆婆知道他在香港已有另一个家,没有答应。
一生的牵挂,而没有等来真心回家的人,那是一种什么的滋味,也只有黄婆婆自己才会深感其中,那道不清,理不明的情感该如何去自我安慰。
一生可以很短,也可以很漫长,但一个人孤独的走完自己的人生是何等坚强和无奈,她既没有感受过新婚的甜蜜,也没有尝试做母亲的牵挂,更没有爱人的陪伴,只有孤灯下的身影相随。
人一生中能遇上对的人,能相爱相守,是我们所追求的最简单的幸福。
如果不能,人生还是留有遗憾,虽然无情无奈被遇上了,也要努力争脱,要为自己而活,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