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伤腿未愈,怎不在府中多养些时日?”易兆风拄着杖跨入大殿时,殿下的侍卫都凑过来问这位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
他只得笑一笑,说句“国事为重”。
今日原无什么大事,众臣见太后数日未见,晨起在宫门外候着入朝时,又从太监们那里听了零零碎碎一耳朵,说太后迷了心,便纷纷上奏,道太后为大周损心耗血,当为太后上封号,以示天下子民对太后爱戴之意。
文臣武将们为封号选什么字争执不休时,皇帝瞥见了拄着杖立于殿角的大将军。
“武英候看来已大好了?”皇帝余怒难消,这么个人杵在那里,是哪哪都看着不顺眼。念着他算是朝廷重臣,在私不论,在公确于大周有功,且他家世代忠良,总不能令天下人寒心,只要他收了那不该有的心思,留他一条性命为己所用有何不可。如此,牙关恨不能咬碎,脸上还是不大露——为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母后教的。
“臣已无大碍,谢皇上。”易兆风心中记挂太后,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深深埋下头去。
“既如此,将军不在三关久矣,虽说目下两国暂无大事,总要防患于未然。”皇帝淡淡道,“还记得老将军殁于边疆时,留遗书于先帝,道身许国家,青山处处皆可埋骨。朕今日想来,仍泪不能止啊。”
看来京城是呆不得了,易兆风勉强跪下去,“臣不日即当出发。只是……”他心一横,“只是太后对臣一向颇多照拂,求皇上允臣临走前去叩别。”她如今到底怎样,自己要亲眼见了才能安心。
“哦?太后病了,一概不见外臣,将军竟不知么?”皇帝的脸不觉又冷了,“将军心意朕自会转告母后,将军放心,太后乃天下之母,万民爱戴,定能逢凶化吉。”这么说着,似乎自己也能更笃定些,母后总能好转过来,还是那个搂着自己念书习字讲家国道理的娘亲。
君便是君,易兆风心中固然难平,也只能谢天恩,回府收拾行装,又着家仆常去打听宫中状况,有事写信。掀开榻上枕头,压着一支玉簪,原是那晚她伏在他腿边落泪时无意落下的,他隔日看见,宝贝得什么似的,两世来,自己也没什么她身上物件,这会儿捧着看了半晌,塞进衣内,强抑住心中阵阵不安。
将军出京,仍不太能骑马,一路秋色凄清,车行不如马速,走走停停,竟是迟了五日才到边关。副将们与他情同兄弟,一直惦记他伤势,见他好得七七八八,自然高兴,少不得好酒好肉与他接风洗尘。只是他想着太后嘱咐,并不敢饮,倒教左右纳罕。
这边宫里却早已乱成一团。
先时皇帝拿太后宫里上下性命押着太后这迷心的病,令熊到底心软,不欲牵连无辜,狠狠心竟吞了那一碗药。这药服下,初时也只是让人昏昏欲睡,一日只有半日是醒着的。连服了三五日,身边的嬷嬷瞧出了不对劲,皇帝来探视时娘娘恹恹的可说情有可原,可这原来澄静如秋水的一双眼睛怎么竟愈来愈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