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善寺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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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刚刚过了霜降,气温渐渐低下来,天色是冬天惯常的青白色,满地落叶,十一月三号,竟有些冬天的气息了。

这样的周末,因了这样的天气,心里莫名的有些悲凉。出来在街上乱转一气,终觉无趣。时间尚早,不如去兴善寺,往那里去寻寻秋天残留的痕迹,缓解心头的不适。

于是缓缓移步,向兴善寺所在的方向去。兴善寺正门向东不远,有一家饭铺子,里面清一色的木桌木凳,宽阔的桌面上泛着清漆的光亮,呈现出温和的明黄色。

隔着玻璃门,想起曾经和一个要好的朋友,相约在这里见过一面,一起吃过一顿饭,吃的就是颇具陕西特色的哨子面。走到门口,闻到哨子面熟悉的味道,恍然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一个人踱进去,找了个靠墙且无人的桌子坐下,依旧要了一碗面,却有些食不知味。已经过了饭时,店里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我伏在偌大的桌子上,用手细细抚摸着光滑的桌面,触碰到一些曲折的细纹,仿佛触摸到了这张桌子的历史,窥到了这家店的过去。厚重的桌子给我一种踏实感,几口热汤喝下,浑身暖和起来,心里不似刚才那么慌张了。

进得寺门,正是午后时分,游人熙熙攘攘,小小的寺院竟有些不合时宜的热闹。高高的门槛,让你在进门的瞬间就心生肃穆,丢弃掉了先前的不恭,一种恭敬严肃之情油然而生,仿佛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净化心灵。

我留心看了看,虽然人不算少,但看起来目的各不相同。一部分人是漫无目的的,这看看,那瞅瞅,也许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喜气。一部分人是事先就想好要来的,很明显对此地有所了解,边走边指指点点,和同伴交流。但是这些人不见得真的信佛,有虔诚的信仰,到此地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打发时间,和我一样吧。

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善男信女,一个个面色凝重,双手高举着点燃的熏香,插进香炉里,对着神像三叩九拜,嘴里念念有词,或许是在向神灵祈福吧。有的人,长跪不起,久久地伏在地上,向神灵表达着最虔诚的敬意。

我既没有烧香,也没有磕头,受母亲影响,我并不信佛。母亲常说,平生最见不得有些人,见了佛像就磕头烧香,好像在信佛,其实私下里,并不是真正的好人,坏事照干。她自己从不烧香,但见了需要帮助的人,照样伸出援手。母亲说:“佛在哪里?佛不在庙里,在自己心里。常行善就是信佛。”

我进寺院来,一是为了寻找秋天的足迹,还有一个原因,我想进来看看,曾经和朋友休憩过的那片竹林。

记得夏天的时候,酷暑时节,整座城市沦陷在高温中。我和友人在附近的一所学校听课,下午五点多结束,暑气蒸人,无处可去,我俩一人抱着一瓶冰水,躲进了兴善寺,到了那片竹林深处,在那里休憩多时,才慢慢退去了暑热。那片青青竹林,也成为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走过空旷的前厅大院,踩着银杏树洒下的落叶,看树下立着一块古香古色的牌子,介绍大兴善寺的历史。驻足的瞬间,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慨,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这块土地,在一千多年前,唐朝的僧人们踩过,日本的高僧们踩过,印度的僧人们踩过,唐朝的皇帝也曾踩过。这块土地,蕴含有多么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和文化积淀,值得我们今天来骄傲,也值得我们对她倾注深深地爱恋。

空气清朗,落蕊满地,香烟袅袅,如入仙境。步履轻轻,勿扰神明,心怀清净,忘了喧嚣。我几乎有些陶醉,踮起脚尖,尽量不让自己的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尘世的烦恼,工作的繁忙,生活的琐屑,在兴善寺的安静中,被统统化解,低矮的围墙,把这里和外界隔开,成为都市里的世外桃源。

远远的,我就看到了那片竹林,林子里摆放的藤条桌子和坐凳,依然静默在周围的一片秋色中,似乎在静候我的到来。竹林还是那片竹林,竹叶在秋风中窸窣作响。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还凝固在盛夏的那一刻;只有略显枯黄的竹叶提醒着我,季节交替,时光已经流转到了秋末,要入冬了。

伫立在竹林边上,听着耳旁轻轻的风声,摇动树上的叶子,细长的竹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在做着最后的告别。近旁的银杏叶,已毅然决然的告别枝头,投身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里。不忍心看这秋风扫落叶的无情,深呼吸一下,我不禁裹紧了大衣,再用饱含深情的目光,看看这片竹林,和近处的银杏林,转身离开了。

出得寺院,外面的街道车水马龙,繁华依旧,门外的这条小巷子,一头连接着院子里的清静,一头连接着都市的喧嚣。顺着暗红的外墙,有卖古旧书籍的摊位,有卖一些手工制作的工艺品的,有六孔的陶笛,有藏银首饰,有手绘的挂件,有手工皂,还有尼泊尔淘来的宗教小器物,无论是摊主还是行人,一律默不出声,就算有交谈都是慢声细语的,这一切,和午后寺院的氛围正相附和,似乎连这里的空气都是宁静。远远地,从寺里传出几声敲击钟磬的声音,更加增添了这里的幽深。

这一段经历,让我的心,在短暂的时间内,得以憩息,得以宁静,如同做了一场心灵的穿越。我想,哪里去寻宁静,只要自己心存善念,宁静心中生,喧嚣中亦有宁静。儒家所说的“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伸出双手,晚秋清凉的气息落满指间,我又嗅到了时光外凡俗的味道,停下脚步,是一股糖炒栗子的清甜。

十一月初,我找寻到秋天最后的痕迹,带着留恋,与秋的静美告别,依依不舍。

看过你的春,看过你的夏,看过你的秋。

才知道,你的秋味最浓,也最真。

时光依然向前,如那朵莲花里满盛的水,滴答,滴答,一滴一落间,亦是一个生命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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