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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义信镖局
提到广州府的三大镖局,那真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荣涛镖局、隆兴镖局、义信镖局,各家擅长的武功各有特色,管辖的片区也不同。
这荣涛镖局擅长「水镖」,镖师个个水上功夫了得,跟各个码头的关系打点得很好,专沿着珠江水路走大件的物镖。
而隆兴镖局的总镖头原是省府大捕头出身,祖上官至户部侍郎,这样的背景让隆兴和广州府内各大商行关系密切,跟广东省内各地的地头蛇也关系密切,故以银标为主业。
但要论镖师的拳脚功夫、跟黑白两道的关系,还是要数义信镖局的本事最过硬。
义信镖局的总镖头叶承德叶镖头是武术世家出身。叶承德的爷爷叶仁风当年可是叱咤武坛,苦心钻研数十载练出来的独门绝技「南山合意拳」可谓名震两广地区,当年江湖中那是谁人不知?
叶仁风凭着自家在武林中的地位,广招英雄好汉组建了义信镖局,一时间人才济济,想当年绿林匪帮看到「义信」的镖旗,不仅不敢造次,还要主动备上好茶好肉下山招待一番。你若问好好的绿林好汉怕镖局作甚?也都是为了讨个便宜,让义信镖局少接几趟镖,那些镖利少一些的镖单就不要接了,让些油水给兄弟们劫口饭吃。
义信镖局往下传了两代,传到了叶承德手里。继承了祖上的威望,义信镖局依然在道上声名远扬。由于叶氏家族在岭南地区的名望,以及镖师们武艺的高强,义信镖局接的往往都是走长途的大单,往西走粤西、桂黔、川蜀一带,往东走潮州府、闽南一带,而且以人身镖为主,专保富商巨贾、达官贵人。
打小我就想进镖局做一名镖师,想着有朝一日威震四海、名扬一方。
我是家里次子,孩童时又顽闹,家里也不指望我扛起家业,寻思着我要是能事业小成,也算得上给祖上门楣挣点光罢。家里在广州府做布行,算是小有家底,所以小时候就把我送去武馆学点拳脚功夫。我这成天不思进取的赖皮身子,倒颇有点习武的天分,十几岁时在当地就小有名气,半个广州府都知道老许家有个小子挺能打。
所以前年春天,义信镖局看中我这副身子骨,竟然真把我招去做了一名镖师。因着义信镖局的名头,家里给我摆了三天的酒,觉得这「刺仔」总算有了出息,以后家里人在外面就没人敢欺负。尤其我阿叔(我们当地管阿爸叫叔,管阿妈叫姨)高兴得三天没合嘴。家里开布行最怕地头蛇闹事,可我被义信镖局选中的消息传出那天,城里赖皮们都来给我阿叔送财礼,求以后多照顾则个。这交了十几年庇护银,今天可算盼着回头钱了,阿叔能不高兴吗?
更没成想,我一个刚入门的后生仔走了大半年的杂鱼镖,因为手上有几分本事,道上倒有些传开了。
有一天,我还在酒馆里喝着小酒,镖局里跟我平常玩得来的三元仔突然猛跑过来,进了酒馆顺手把刀往桌上嘭地一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一句将要改变我命运的话:
「你个吔屎仔咁好运气,镖局里的梁镖头看中你了,要把你收做小徒弟!」
我听到这句话,当时拿着小酒杯的手一哆嗦,酒杯扑通一声掉入桌上的汤里,溅了我满脸的紫菜汤。我也来不及抹掉,站起来一拳打在三元仔肩膀上,「我整镬金嘅你叹!这话可以当众乱讲咩?」
梁镖头的名头,那是掉到地上都要哐当响的。梁镖头是叶总镖头的大弟子,叶总镖头自从继承了镖局后,更多是做整个镖局的管理调停,已经很久没有实地走镖。镖局真正的大票难活都是梁镖头一人撑起,那可是见过多少场面的大镖头。梁镖头名气虽然不如叶总镖头那么大,但是整个广州府,连埋粤东、粤西、粤北,再横再狠的匪徒都要敬他三分。
梁镖头不仅得到了「南山合意拳」的真传(这是三代以来第一次传外姓,可见叶总镖头对他的器重),而且梁家祖上传下一套「霹雳剑法」,也不可小觑。梁镖头的真名已经没人知晓了,因传言他使出剑法时能舞出一阵电闪霹雳,江湖人称“梁霹雳”,这名号就渐渐成了大名。
梁镖头十年前常走镖泉州府,当时有一伙官府出重金缉拿的山贼为害一方。这伙山贼想怕是因自己被官府悬赏一时来了威风,倒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梁镖头有次走一个大户人家的人身镖,镖局里的走鬼把消息卖给了山贼。这大户在闽南地区颇为有名,加上梁镖头又名声在外,这伙山贼想借此扬一扬自己在江湖上的气势。再加上这次走镖比较秘密,为了不显得张扬,梁镖头没有带上大队人马,正是拦路的好时机。
所以在梁镖头走镖途中,这伙山贼集结人马前去围攻。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怎么样的打斗,但据镖局里的老辈人说,次日梁镖头进泉州府城,在送完大户结束镖单之后,便启程前往府城衙门。
梁镖头提着一个大麻袋进了衙门,一甩手把麻袋往衙门厅堂一扔,两边的捕快们都吓坏了——麻袋里滚出了四十多个脑袋,眼尖的老捕快马上认出,正是被重金悬赏的那伙山贼。此后十年,闽南一片再没有土匪胆敢在梁镖头面前闹事。
能被梁镖头选中做徒弟,那可真是我曾老爷辈修来的福气啊!怎么说我都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但看着三元仔的眼神和语气,倒是极其真诚,不像是要诓我的意思。
我还没反应过来,酒馆老板听到我们讲话,一个跳步赶忙来到我们桌前,脸上都是压不住的笑:
「恭喜贺喜,许仔……啊呸,您睇我这张衰口,是许师傅闲日常来我们酒馆喝酒,我整日话我们酒馆好风水,你睇咁样不是好事临门咩!往后许师傅不要富贵就忘晒旧人,多多光衬才是!」
说罢,酒馆老板就把我的酒钱给免了,还高兴得请全场的酒客喝酒。我那时倒一点不想理会老板的人情,只想一个箭步马上跨到镖局,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年后的今日,现在我就以徒弟的身份站在梁镖头的身边,承接一起镖利丰厚的镖单。
但去年的我大概永远不会想到,我此刻在梁镖头脸上看到的,竟是如此惊慌恐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