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辉是燕赵儿女中的优秀一员。舰上老技师退伍以后,他就接了技师的班。他总是说:“舰是大海的儿子,兵是战舰的脊梁。”是啊,绵延的海防线上,游弋着的数艘舰艇就像散落的珍珠,浪花把珍珠串成项链殷勤地打扮着大海、照看着慈祥的母亲。
桨声阵阵,海鸟飞翔。大海与战舰的故事,可不只是温暖的“母子”情深,有时候大海也摇身变成狠毒的“后妈”。不过,杨国辉的解读出乎我的意外。他扶正自己的军帽,眼睛望着大海,无畏地说:“真正的大海是勇者的天堂。你瞧,海上无风三尺浪,有风浪要高三米。当过水兵,上过舰艇的人才是真正男子汉。”我觉得,他说的对。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东方泛白,远处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渐渐清晰起来。“江门舰”从母港解缆起航,顶风逆浪一路向北。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也许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威力,容我赘述一番。舰艇顶风顶浪航行,就像人在游泳池里游蝶泳,头部要先整个扎进水里,经过两次打腿一次划臂的配合后抬头换气,如此循环。
也就是说,寒流从北刮向南,推动着风卷起巨浪,北上舰艇的舰艏被滔天巨浪一下子就给盖住了,战舰努力的经过一颠、两颠,也许是三颠、四颠才能穿过这道海浪抬起头来。
而现实中的海况远比我叙述的要更为复杂,寒流或者海空低压是一个综合的概念,不仅在季风交汇的季节经常出现,而且还会带来更为厉害的涌浪,再加上暗流等因素对舰艇航行的影响,战舰在航行过程中一直在抖,有人说像骑马,有人说是蛙跳,不管是啥吧,反正舰上官兵们的直接反应就是止不住的吐和头晕。
舰艇官兵讲究百人同操一杆枪。啥意思,就是不管身体有多难受,轮到值更时都要坚守在本职岗位上。我的战位在机舱,处在战舰水线以下的中心部位,号称是全舰最稳的地方。那次出海,我吐得一塌糊涂,等胃里吐干净了,慢慢的才适应。北上几天几夜,我几乎水米未打牙。直到听到舰艇广播里响起要进港的消息,我才剥开一个橘子吞下去,不幸的是还没等到两分钟就又吐了出来。
战舰稳稳靠上码头的那一刻,我的双脚踩在陆地上,这才感觉自己的灵魂总算是回到了疲惫的躯壳里。我找到杨国辉,邀他一起到码头走走,接接地气。我看到本就清瘦得他更加嶙峋,嘴唇干裂,耳朵干瘪,头发干枯,脸上像蒙上了一层黑纱。让我感觉他没啥问题的是他洪亮的声音:“老赵,我们要到舰上最高的驾驶室去值瞭望更,这滋味比你难受一百倍。”
“你吃东西了吗?”我关心的问。他有气无力地回答:“快别提吃东西了,就连口水都没喝下去。”我伸出手摸摸他的后背,心头涌上无尽的酸楚。就在两年前,我俩跑三公里还能跑进11分钟,几乎打个平手啊。怎么让几个浪头一打就这个熊样啦?
杨国辉看了看无精打采的我,说:“支棱起来,像个爷们似的,搏击风浪砺筋骨,策马扬鞭正当时。今晚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早上歇过来,咱又是一条好汉!”
正是靠着他的安慰和鼓励,我随着“江门舰”多次战风斗浪,舰上兄弟也多次圆满完成各项任务。慢慢的我才明白,军人的奉献,在于战场上的奋勇杀敌,也在于我们这样无人知晓的刚毅坚守。
后来,杨国辉转业回到家乡,进入了司法系统工作,面对全新的工作领域,他从零开始学习司法知识,靠着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不断夯实为人民提供优质司法服务的本领。他认真好学、踏实肯干的良好表现得到周围领导和同事们的一致认可。
他的制服从浪花白换成了藏青黑,岗位虽然变了,可是他无私奉献的精神没有变。看到他拼搏的样子,我知道,每一点进步都很不容易,都镌刻着他不服输的汗水和不妥协的勇气。
那天,我给他打电话,他说:“老赵,我做梦了,我梦到咱们又回到了舰艇,唱起了军歌,又回到了战位,见到了心爱的装备。我看到了朝阳在海面上撒下的点点金辉,看到了战舰在晨雾中鸣笛起航,看到了久未逢面的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