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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土地承包
公元一九八一年春分,碧流河水库的冰已显出化冻的痕迹,冰面上开始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在远处不时能听到冰面爆裂的嘎巴声,这是每到惊蛰时节碧流河水库永恒的变奏曲。这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早了一些。
一大清早,大队长徐其海习惯性的挑起土篮子,带上粪叉,从院子里面走出来,院子中央是在二月二这天他用烧土灶的草木灰在院子里面划了几个大大的粗圆圈,每个圆圈里面都划了好几道十字线条,好像一个大乌龟盖一样,在这地方的家家户户都有这个习俗,称这叫做二月二“大灰顿”(是当地的一种土话。),预示着今年有一个好年头,五谷丰登,粮食满仓。他小心的绕过院子中央这几个圆形图案,走出大门,出门左拐往东面走,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河,从这里到沙河屯生产大队得走过一个村子,才能到达生产大队所在的位置。他一边走,一边瞅瞅河边是否有晒干的牛马粪便捡起来放到土篮子里面,下河屯的河边印满了一长串的胶鞋印。徐其海站在河边的大坝上,望着远处高低起伏的梯田,成片的果园以及靠近水库的灯笼石山,大清早,雾气还没散净,远处的梯田、河道没有一丝绿色,周围显示出一片萧瑟的景象。
沙河屯生产大队就在水库北面的山坡下。刚解放那会,生产大队共有十三个自然屯,也就自然分为十三个生产队,从碧流河上游一个支流的北部开始,一直到上河屯子为止,这些自然屯都在水库与山形成的沟叉中,十三个自然屯中最大的有一百五十来户,小的自然屯也有五十来户,下河屯属于小自然屯,全村共五十六户,围绕着河边自然形成的山坳里。
沙河屯生产大队的大队部也是沙河屯所在地,处在十三个自然屯的中间,生产队姓沙的是大姓,分上沙河屯、下沙河屯两个自然屯,这两个自然屯里面几乎有一半以上姓沙。去年的这个时候,全生产大队已经有大部分都完成了包产到户的工作,只有下河屯,由于是靠近水库的低洼地带,人均土地和山林多,生产队全年劳动工分没有出现倒拉现象,想多干一年看看情况,也就没有急着实行包产到户这项工作,今年上级要求抓紧时间落实政策,春播前必须完成。
大队长徐其海原来是上河屯子人,由于家里孩子多还都在上学,家离学校比较远,自己常年忙工作回家时间少,妻子还患有胃病,照顾不上家里。当初盖房子的时候也图孩子上学能方便一下,在下河屯村口的南面和上河屯生产队换了一块地,建了房子在下河屯生产队住下来,由于两个村子挨着,又不太远,孩子们可以大的带着小的,上学就少操不少心。
大清早天气还很凉,水库大坝的风呼呼作响,大队长徐其海放下土篮子,看着下河屯还没有承包下去的土地、山林、苹果园,他用粪叉子在河边的湿地上比划着,想象着当年脚下这块土地是老地主王老太爷家没改造前的样子,自己就在这块地旁边给老地主家放过羊。这块地全村是一等一的地,靠近河边,极其平坦,水库边水草丰厚,是个好地块,土改后如今都成了村子集体的财产,现在又要给百姓分下去了,这块地到底能分到谁家呢?正在想着,远处传来喊叫的声音。
“老徐大队长”,老远就见一个人朝着这边跑来。
到近一看,原来是下河屯的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是自己本家徐成本,五十多岁的年纪,但辈分高,要论辈分大队长老徐得喊他一声徐二爷爷,但现在大家都不这么叫了,只有在过年祭祀拜年时候,要论一论辈分的高低。
“大队长,我正到处找你呢,刚才去你家里,你老伴说你大清早就出去了,我这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到。” 徐成本气喘嘘嘘的说着:
“你找我有什么事?”徐其海应着。
“这几天,咱们下河屯已经把所有的土地、果园、山林、牲口等队里的生产资料全部折算完毕了,打算就在这几天分下去,你看分的时候去给我们指导一下啊!”
“我就不去了吧,我在那大家说话也不方便,生产队就照着确定的方案分吧。”
“千万别弄出矛盾来,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照顾点生产队里的五保户、军烈属和生活贫困的家庭。”
“马上都开始下种了,早点分下去大家早准备,你没看,河水都快开化了吗?“
大队长徐其海连声嘱咐着。
“好好、好,你放心吧,我们有上河屯分地的经验,再说我们屯子里面在外面干部多,觉悟高,错不了,你放心吧,大队长。”徐成本说。
分地就在当天,徐成本赶紧回到下河屯生产队里。这时,下河屯生产队院子里面已经围着好多人,大部分人家吃过早饭早早的就来到生产队大院里。下河屯生产队在村子的中间偏东位置,盖了一长排房子,全是清一色的石头房子,共有十二间,两侧各有厢房八间,东面厢房八间全部是敞口,用石条子立起来,一排木头制成的槽子挡住牲口,牲口就拴在槽子上。西面厢房是生产队里的仓库,也是一排八间房子,全部带有大木门上着锁,放着生产队的生产资料,下河屯是沙河屯生产大队里比较好的自然屯。
来早一些的村民们叽叽喳喳的谈论着。好多家里都把孩子带来,大家都认为小孩子手气好,抓“阉“手气好就能抓到好“阉”。
“老周家他婶子,你家要那匹枣红马吗?可不能独占!”三寡妇笑着说。
老周,名字叫周兴元。他是生产队的老车把式,在生产队里赶了三十多年的车,从他爸那辈就在生产队里赶车,大家都管他叫周大车板。儿子周铁蛋和他爹一样,就爱摆弄牲口和马车。
三寡妇是生产大队长徐其海的弟媳妇,家就住在生产队的西面,隔着一道墙,他弟弟没去世前在公社林场当会计,前几年由于劳累得了肝炎去世了,剩下她自己带着四个孩子生活,本来在村子里算是上游生活水平的家庭突遭此变故,日子也越过越艰难,好在她家的人在村子里面人缘好,大家都能帮衬一把,日子才勉强过得下去。
“谁家分到那匹枣红马,到时候种地的时候借我家使使“。三寡妇说。
那批枣红马是生产队里最好的马,刚过四岁半,给车把式老周调教的既能拉车,又能趟地,身强体壮,性格温顺,没一点毛病,大人小孩都能使。
王会计的算盘珠子蹦到地上,被三寡妇家大闺女小翠给拾起来。这丫头今年十六岁,扎着麻花辫,袖口磨得发亮,却比谁都机灵。
“王大爷,俺们家工分少,可俺娘给生产队里也喂了几年猪,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得多分点。”她的话像沾了碧流河的水,又脆又亮。
王会计原名叫王广利,打得一手好算盘,曾经在公社的算盘比赛中得过奖。他自己说,当年公社信用社想要调他去,他自己嫌离家远,在信用社上班照顾不了家里,还是在生产队里干活舒坦,谁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下河屯老杨,叫杨得贵,在生产队里主要负责修补各种农具。他是编框的好手,无论什么样子的树条子,在他的手上都能编出各式各样子框和篮子来,而且结实耐用,村子里面各家各户的框和篮子有很多都是找他给编的,别人都管他叫“花篓老杨”或“杨花篓”。
他家的大儿子“文生“今年十五岁,他蹲在生产队院子墙根用一根木棍画速写,棍子在他手里像是金箍棒,在地上沙沙响。他画生产队长徐成本的大门牙,画王会计的小细眼睛,画小翠甩辫子的模样。
“文生,你画啥呢?”民兵队长郝连军凑过来,裤腰上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画你媳妇昨儿跟人吵架的样儿,那架势,比母老虎还凶。”
民兵连长老郝咧着嘴笑,他家二姑娘郝桂梅抄起一根扁担就要去打,惊飞了房檐下的燕子。小翠赶紧去拦着。
生产队长徐成本、会计王广利,妇女队长葛志花,都来到生产大队后,生产队长对大家讲了一些上级政策和要求,会计把今年分地的情况跟大家通报了一下,生产队里早就安排好了二十多个小伙子,拿着木头制成的圆规一样的尺子在等着给各家丈量土地,准备了一些分界用的木桩以及长条石块之类。
当天,从上午到下午大家都没顾得上吃中饭,满地里面都是人,在找着自家分得的土地,重新找到分田界标,又另外找了一块长长的石头,深深的埋到界桩地里面,防止有人乱动,这块界标也永远深埋在土地上。
太阳把人影子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