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天外甥女在朋友圈晒了几张她小时候的照片,塔下一个女孩萌萌哒,塔尖上一刻树影影绰绰。我小时候,那座塔是被围在一座工厂里的,野草淹没了塔基,大人们说塔周围有蛇护着,不让到哪里玩。
那是一座,建于南北朝时期的燃灯佛舍利塔,供着燃灯佛,地宫里还埋着宝贝。算算已经有1300年了,立在运河岸边十三层楼那么高,一圈足足有八个角的实心塔,每个角上还都挂着铜铃铛,风一来,铃声和野草的青气味也就一起被吹过来。不仅如此,塔尖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长出了一颗树,和塔尖差不多一边高,据说,塔尖上还有一面铜镜给原先大运河上的船只指路用的。于是 ,有人写出了“一枝塔影认通州”的句子。
我本人一直认为,认作是通州的塔影里,树的影子是必不可少的。学生时期的我骑着自行车回家,宽阔的马路,抬眼总是习惯的找那个塔尖和塔尖旁的那棵树。那棵树是榆树,除了原本就有耐寒、耐旱之外,还是因为塔是实心的缘故,至于是得了佛的庇护,还是领悟了佛的灵性,就不得而知了。可惜,这棵树在1985年重修燃灯塔时被请了下来时,那棵榆树已经有200岁了。塔周围也被清理保护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心底里有些失落了。再后来,西门筛子庄建起了老高老高的楼,遮住了它那座塔。
现在,我都要经过四惠的那座著名的过街天桥,去坐地铁,京通快速的水泥栏杆外,总是有一抹绿色星星的点缀在那,好像京通快速建成没多久它就在那。看见那一抹绿京通快速就快到头了。
总是急匆匆的往家赶,想不起多看上一眼,只偶尔闪过一些念头,桥下的那棵树长得真叫高,那棵树,不知会不会妨碍了底下公交车的出行等等。昨天就在昨天,京通快速上一拉溜急红了眼似的尾灯,猛地叫我回过头来想看看那一抹绿,原来它竟然是长在护栏外的夹缝中的,并不是长在桥下。每一辆车驶过他,都会随和着拼了命似得摇一阵。又有些失落了,怎么不是一棵树,怎么会不是一棵想象中的树哪?难为他为了那么一点点的绿,把自己过得那么辛苦,世上的事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本来想想要扎根的却没了土,本来可以和所有普普通通的树一起,被人家叫做小树林的,现在却与小树林拉开了距离。
总有一个问题要问,那就是塔上的榆树和栏杆外的那一抹绿是怎么到哪里的,是风刮上去的?还是鸟放上去的?我比较倾向于是风刮上去的答案。是北京春季里最常见的干旱,卷起的旋风、是滚滚车轮下横扫路面的疾风,对他来说活着不容易,但只要这么活着就行。不过也许在雨过天晴之后,风和日丽的是时候他们那榆木疙瘩的眼睛里看见的,绝对不是在小树林里长大能想象到的。
小时候练习写字,行书的“疾风知劲草”,总是想哪一天学会了草书再来写这几个字,一定要写出刮台风的感觉,现在想想重点不在“疾风”,而在劲草,“劲草”不在草,在一个“劲”字。
如果被甩出轨道也是一种颜色的话,我想那应该是浓重墨绿色。
2016.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