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出生在镇上一家破旧医院里,那个冰冷的产房里。
九三年的时候,妇产科医生很少有男性。但为母亲接生的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是十里八村的头一份。
母亲在冷冰冰架着蜂窝煤炉子的简陋产房里,翻滚三天,生下了文静。
父亲看是个丫头,整个月子里都没跟母亲待上几天,文静哭地很厉害,老家南房子里冷,家里没啥钱买好吃的,产妇和娃都挨饿,都说文静爱哭,没吃的太饿了,除了哭还能怎么表示自己呢?
一个月地文静不知道,她来的这个家,选择的这个爸妈,会怎么爱她。
很多很多年后,她习惯于用哭来解决问题,被冤枉欺负了,不是狠狠还击,而是眼泪先淌下来湿答答地到脖子里,不知道怎么还击。只能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塞进肚子里,好像胃满了,心也就满了。
母亲的月子里只吃得上陈年的小米稀饭,文静吃不上奶就只能用炼乳兑水凑合。出了月子,母亲就和父亲进城挣钱去了。
奶奶领着文静,在院子里的酸果树底下晒太阳,在厨房门口晒太阳,在堂屋大炕上喂文静吃面条,后来文静会坐了,会看着木桌子上奶奶做的大馍馍,谁也不让拿。
小小的娃儿,三岁半的时候,在睡梦中失去了奶奶。奶奶搂着文静午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奶奶嫁了两个男人,操劳了一辈子,给四个儿子取了媳妇子,领大了三个孙子孙女,安安静静无病无痛地走了。爷爷从奶奶怀中抱走了文静,文静半梦半醒听见了什么,她知道奶奶再也回不来了,但是也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她最后一眼。
终究是冷清的孩子,对于生死离别看的很淡漠。那个喜欢男孩子得父亲,和无比依赖父亲且不懂爱的母亲,是上天赐给文静的礼物,就像出生的时候那样,她不哭不闹,直到男医生提着她的脚丫拍了半天,对着她的小嘴吹了气,她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哭,那时候,父亲在老家炕上睡得很稳,只有奶奶守着母女二人。
你看,外婆也不来,母亲一个人,她的苦楚,得怪罪在文静头上才好,不然呢,父母是天,丈夫也是天,他们给不了母亲关怀和爱,不都怪文静是个丫头么。
母亲还要向文静讨来一些爱慰藉自己的付出,我这么辛苦生下你,那么辛苦地装作喜欢吃酸涩的果子,你为啥是个丫头呢?是个丫头就得给我争气,我没有得到的,你必须都要有,我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你。
文静在月子里就喜欢瞅着南房子窗户上挂着的那一片窗帘子,是竹海的景象,日头升升落落,那个窗帘子上的洞洞有时会有光柱子打在文静脸上,不到一个月的娃儿,也知道这光烫烫的,暖暖的,晒一晒,瘪瘪的肚子似乎就饱了。黑豆豆的眼睛滴溜溜地,她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时间,母亲不怎么抱着她,她得哭,母亲才愿意抱起她。怎么办呢,母亲得到的爱也太少,她给不了静静太多。
“我都是为了你,才和你爸爸凑合着过日子。”
那么,文静又是为了什么,和不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过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