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院治疗整整十八天,理疗、针灸、口服中药以及肌肉注射鼠神经,还是没有什么改善。臀部被扎得像草筛,内心也是千疮百孔。十八天的治疗除外,我几乎每天都是在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大医院间,找名医找专家,好像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对于自己而言,无论你得的是怎么难搞清楚的病,无论你的心里是如何焦灼和彷徨,在医生看来,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不管你挂上专家名医号是起多么的早,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或者费了多大的劲,留给你的门诊时间通常只有几分钟。我看过最牛的一个宣称是拿国务院津贴的中医专家,身边围着十几个学生做助理,病历是助理写,所有的辅助工作都是助理在做,医生的看诊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一上午出诊三个小时,要接待近五十个患者,时间就是金钱,效率低的就是金钱,医生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当天我排在第42号,轮到我的时候,满怀希望地拎着一大兜子检查报告进了诊室,还没有坐定,更来不及掏出检查报告,那个医生看了看我以前的病历,也就是三言两语之间的事儿,他头也没抬,说道:运动神经元病。然后直接告诉助理开什么药。我的脑子嗡地一下短暂的停电了,等再反应过来想取出报告让医生详细看看时,药方已经开好了。医生很不耐烦地示意让我出去,我有些着急,想问一问详细的情况,医生看我没走,很生气地喝斥:赶快走!我还有好几个病人呢,有什么问题出去和助理说去。紧接着,我被一堆学生模样的助理们推搡着关在了诊室的门外。这是我得病以来最糟糕的一次就医经历,都说医者仁心,我却感到如此的失望与心寒。陪同我看病的三姑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我们两人气愤至少极,欲哭无泪。
病了,还得拿着钱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到处是冷眼,处处碰壁。这时候才意识到,健康是多么重要。一旦失去了,将会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
父亲也渐渐认识到这个病的难缠,他开始催促我去北京看病,并且埋怨我不早点去北京。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这一步,我认为沈阳的医疗水平还是不错的,还想最后再试一把。我决定再找一位在沈阳很有名气的神经内科医生看看,算是孤注一掷了吧。办理完出院手续后,我又奔赴于另一家大医院,找这个专家诊治。这位名医人倒是非常和蔼有耐心,又是一番很繁琐的检查,锤敲铲刮是必不可少的步骤和程序,观察手臂和腿部肌肉以及舌肌等等,当时除了肌肉反射和肌跳比较强烈外,走路形态和肌肉萎缩程度还不怎么明显。医生得知我刚出院,他没有要求再做一些仪器检查的项目,医院的住院资源紧张,我也不想再次住院了。医生态度一直很好,他建议还是注射鼠神经,我说感觉对自己的病没有什么效果,还那么疼。他也表示无可奈何:这是医保范围的药,别的神经营养药也走不了医保。最后他给我开了脑苷肌肽,需要静脉输液。我一次只能拿三天的药,然后自己找社区医院处理。医生询问了我的职业以及工作环境,他有些同情和惋惜,半开玩笑地说我得的这个病不怎的。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快一点的办法,他笑笑,说:慢的也没有。
至于我和家人一直纠结的诊断结果,到底是不是运动神经元病?我和三姑反复向医生求证,他的答案都是:不能确定。对于此时的我,不能确定意味着还有希望,还有一线生机。他毕竟是目前为止最权威的医生。
不过,希望的肥皂泡还是破灭了。就在我们欢欣鼓舞地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时,一位前来咨询的中年妇女进了屋,她说昨天她的老母亲来看病,找的是其他医生,那个医生告诉她是运动神经元病,结果把老太太吓得都不敢来医院了。只好让女儿过来找专家问问怎么回事,就在我关门离开的那一刻,忽然听到医生在说:你看看刚走的这个女同志,也是运动神经元病,人家还好好的……原来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同情或者怜悯对我安慰设下的谎言,可是,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永远生活在这个美丽的谎言之中。
无论我的外表是多么的镇定,都掩藏不住内心的慌恐和紧张。就是在那一天,我发现自己遇到熟人后,情绪激动得连一字都说不出来。连续的求医经历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内心的堤坝已经出现了溃口,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中药一直没有间断,脑苷肌肽输液又持续了半个月,病情还是没有改善。就在我忙着治疗的时候,远在家乡母亲也没闲着,她找农村的巫医和大仙儿占卜做法,虽然我们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但是求医无门的时候,我也只能由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