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就开在立交桥的阴影下。钢筋森林的裂缝里探出几丛红,像谁不小心泼落的朱砂,沿着绿化带边缘蜿蜒成一道伤口。高架桥上永不停歇的车流碾过铁灰色天空,另一侧的老公路静默如泛黄的信纸,偶尔有落叶在柏油路上沙沙写字。
我蹲下来细看这些无名野花。它们的花瓣薄如蝉翼,却倔强地朝着车流掀起的风张开花萼。尾气在叶片上凝成露珠,经年的尘土给茎秆镀上沧桑的釉色。这让我想起母亲常年浸泡在洗衣液里的手,父亲肩头被扁担磨出的茧——都是被生活反复磋磨过的痕迹,却在岁月深处绽出不可思议的柔韧。
书包里那篇关于亲恩的文章还带着体温。文字里描述的舐犊情深,此刻忽然具象成眼前这簇逆风而长的红。多少父母正如这些夹缝里的花,把根系扎进命运坚硬的混凝土,用佝偻的脊背托起子女的晴空。他们在轰鸣的都市里站成安静的坐标,任时代的车轮从头顶呼啸而过,仍固执地举起细小的火苗。
暮色漫过匝道时,晚高峰的车灯汇成光的河流。那些红花在明灭的光影里轻轻摇晃,恍若无数欲言又止的牵挂。我掏出手机拍下这帧画面,镜头扫过花丛后的老公路——那里通向城郊,通向我的来处,通向某个阳台上永远亮着的暖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