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这天傍晚,我看到春生去上厕所,便连忙紧随其后。春生刚跨出茅厕,我便截住了他:
“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春生满脸的不屑。
我故作神秘地道:“对于你来说,这件事情很重要,它关系到你的一生!”
“哼,少在我面前神经兮兮的!”春生对我的话并无兴趣。
“是关于小青的……”我压低声音道。
这下,春生果然沉不住气了,马上换成了一副凝重的神情:“关于小青的?又关系到我的一生?到底是哪样事?说吧!”
“那你跟我来吧。”我说着话向坡下的玉米地里走去。春生只得无可奈何地尾随在我身后。
到了玉米地当中,看看不会再有第三者了,我才对早就不耐烦的春生说道:
”其实你一直以来都冤枉了我,你看到我经常和小青姐在一块就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实际上小青姐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是……小青她跟你说了么?”春生迫不及待地问我。
“你别急嘛,听我说,小青姐她也还是喜欢我-你听清楚了,是象大姐喜欢小弟一样喜欢我,那晚上我们在大荒田的竹林里已经结拜成姐弟了!你想啊,既然成为姐弟了,还能相好吗?你这不是一直都在冤枉我吗?”
“哎呀,是我错了,我这就向你道歉行了吧?兄弟,过去有得罪的地方你就多包涵包涵了,快跟我讲,小青她……她……”
我看春生已十分地焦躁了,才悠悠开口:“小青姐她确实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但不是我……也不是你……大龙湾道班除了你和我还会是谁?”
“啊……你是说大黑?!”春生顿时傻了眼,但又心存疑惑,“不会吧?我也观察过好长时间了,咋一点都看不出来?我看着大黑和小青之间就是正常的兄妹关系嘛!”
“这种事情你咋会轻易看得出来?越是相好的越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再说他们现在还只是互相喜欢的阶段,还没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都还没跟你爹和二叔提起呢,干吗就要让你晓得?我还是分别向他们套话才知道这件事的。”
为了能让春生彻底相信我的话语,我开始了层层递进:
“你有没有看到小青姐最近使用的那块手帕?那就是大黑前不久上县城时买来送她的。你想,男女之间连这样贴身的东西都赠送,关系还会一般吗?”
其实,我清楚手帕是小青托大黑帮忙买的-当然大黑也不可能真让小青自己掏钱买手帕-只是之前的旧手帕尚可将就,她一直没舍得用这方新手帕罢了。
见春生开始有所相信了,我又接着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小青姐很体贴大黑,经常主动承担起牧马和割马草的责任,让大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休息?“
实际上那是因为小青没有午休的习惯,有时会到附近的山野河谷去转悠,我也多次陪她去过,顺带着放放马儿割割马草,全都是举手之劳,并非特意为之。但现在被我特别地提起,在春生看来也应该真的象是那么一回事了。
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春生,我心里暗暗发笑,却不得不装出关切的样子道:“大黑是不是还对你说过不准打小青姐的主意,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之类的话?”
见春生点了点头,我便表现得神情激愤:“他这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他这是要独霸小青姐啊!我听小青姐说,她对大黑你俩本来是一视同仁的,并不厚此薄彼,只是大黑先你一步向她表白了,她也就没有拒绝。”
春生犹如一尊木雕般直楞楞地杵在了玉米地中,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我十分解气的同时也不禁隐隐的有点于心不忍,但很快便放下了我的妇人之仁,只要想想他曾经施于我的种种不快,我就无须心存同情。
“看你,何必这样呢?在小青姐还没结婚之前,她不属于任何人,你还是有希望的!”我“好心”地劝慰他道。
“要是别人还好说,是大黑看上小青的话,我就……我就……”春生没再说下去。
我却继续为他加油鼓气:“是大黑又咋啦?小青姐不是你们家抚养大的吗?顺理成章地做你媳妇才合乎规矩啊!就算大黑不服气要和你打架,你也完全可以奉陪到底,难道你还怕他不成?”
春生面带感激地看着我,摇头道:“恐怕不行!从小一天大黑就什么都比我强,打架我更打不过他,但他对我很好,总是处处护着我!”
“原来你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我就说呢,你干吗总是事事让着他!”我言不由衷地说道。
“我小时候是随大黑家一起生活的。我妈去世得早,我都不记得她的模样。那时我爹在段上工作,比较忙碌,就把我寄养在二叔家,只是每年来看我一两次。我都有好几岁了,他又来看我时,叔妈才对我说,这就是我爹,这以后我才熟悉了他的样子!”春生说着,沉浸到对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的追念中。
那时候,大黑与春生白天一块上山下河,夜里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床被。衣服裤子也不分谁的,拉上就穿。后来两人又一块到县城上学,便又与沈大伯住在一起。这样的快乐日子没过上几年,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大黑妈却病倒了,成了县医院的“长住人口”,大黑不得不辍学去照看母亲。大黑读不成书,春生也闹着不愿再去学校,但沈大伯天天督促他去上学,希望他做个有文化的读书人。无奈春生不是读书的料,经常逃学,就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混日子。
大黑妈在医院熬了不短的日子后,还是被毫无同情心的死神给带走了。大黑回大龙湾道班做了个小临时工,春生也吵着要回大龙湾去,闹得很凶。那时的学校里也学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沈大伯也就不再勉强他,春生便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大龙湾,又能随大黑一块劳动和玩耍了。
“原来大黑你们两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难怪你们相处得如同一家人似的!”这一次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也还是够惨的,从小就失去了母亲!”
“我从小是没有母亲,但叔妈待我很好,就象是我的亲生母亲,她疼爱我比疼爱大黑的时候还多!正因为这样,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大黑,这回这件事情,我……”
看着春生六神无主,被失意感折磨得满脸凄苦,我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几乎想终止我的报复行动,并告诉他,我刚才说的都是谎言,但我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我一发慈悲,那得到的将会是春生变本加利的欺负和折磨。还是先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再说。何况我做得也并不过分,我对他讲的事也大半是真-小青不喜欢他是事实;而大黑喜欢小青也不假,只不过那不是爱情罢了。
我又对春生说:“你也用不着垂头丧气的,虽然现在事情成了这个样子,但你也不是就没有机会。我听大黑说了,他已在小青姐面前夸过口,一定要买到一件毛呢大衣作为礼物,他才会正式向她求婚,然后再与你爹和二叔商量婚事。”
“这跟我还有哪样关系?”春生嘟囔道。
“咋会没有关系?你想想看,大黑要是买不到那件作为礼物的毛呢大衣,就不会正式向小青姐求婚,这样就为你赢得了时间。我还听说,大黑打赌时,小青姐问他,万一一直买不到毛呢大衣咋办,大黑说那他就一直不提求婚的事,一定要等到他买了大衣那一天。”看到春生疑惑不解的眼神,我接着道,“这不是对你挺有利的么?大黑自以为赶着马车经常往来县城,买一件毛呢大衣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那衣服比较稀缺,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只要你有空时多去县城跑跑,说不定你会赶在大黑之前将这件衣服买来送给小青姐的。那时,大黑只得另想其他的招数,你又可以赢得更多的时间了。”
“我也给小青买毛呢大衣那他们会不会觉得奇怪?”春生底气不足地说。
我打算再添上一把火:“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撇开其他感情不说,你算不算小青姐的兄长?既然是,你看她没有好一点的衣服可穿,为她买一件象样些的衣服不是很自然的事吗?这件衣服不是通过大黑而是经过你的手穿到小青姐身上,不恰好说明你与她更有缘分么?小青姐见你如此体贴她、在乎她,难说不会被你所感动呢!”
春生的脸色开始多云转睛,并终至于喜形于色,宛如垂死的蚂蚁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哎呀,晓明兄弟,你今天对我讲的这些情况太重要了!小青要是真的做了我媳妇,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那倒不用,我向你讲这些事情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不会与你争小青姐的。”我说,心中却在闷笑,“不过,你也不要声张,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俩平日里搞不拢,大黑无论如何想不到我会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出卖给你,他自然不怕你会捷足先登。我想,你肯定能赢过大黑的。”
16.自从那次谈话后,春生对我的态度彻底改变,时常兄弟长兄弟短的,十分亲热。
除我之外的大龙湾的其他成员都对这一变化感到惊诧。沈大伯和周二叔大概以为春生突然间开窍懂事了,虽有疑惑但还是为此感到高兴。大黑虽然也觉得事情蹊跷,却似乎也没往什么诡异的方面想。
小青却不相信春生对我的态度会突然之间无缘无故地改善。架不住她的深究,我只得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早就厌烦了春生的无理扯淡,只好骗他说,我们已经结拜为姐弟,而你小青姐真正喜欢的人是大黑。
对我的这一做法,小青很生气,有两天的时间都对我不理不睬的。我只能不断地向她陪笑脸并请求她的谅解: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有时候想和你单独呆在一起,又不想让春生总是对我怀有敌意,于是只得出此下策,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小青的脸色稍有缓和,语气却还带着几丝责怪:“你想把自己置身事外,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的?可能么?更不应该撒那么大的谎把大黑哥推入了漩涡的中心!还有我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的,这也是你可以顺嘴乱讲的?本来就够乱的了,你再将大黑哥也牵扯进来,看你以后咋个收场?”
“没有那么严重吧?春生不敢惹大黑哥,打架什么的大黑哥都不会吃亏,春生绝对讨不到便宜的。”我不以为意地说道。
小青却面含忧虑:“恐怕事情不会象你想的那样简单!”
我却满无所谓:“不管它啦,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跟春生说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想来他也不至于翻起多大的浪花吧?”
小青不再言语了,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
对于大黑,春生是既妒恨又敬畏,却还不敢公然与之抗衡。我禁不住心中暗笑:现在就让你去啃这块硬骨头吧,看你能不能啃得动?
此后的春生,总是三天两头地跑县城,几乎已到了“勤奋”的地步,常常是收工未收工的,只要遇上去县城的过路车-不论客车、邮车、货车还是拖拉机,他都要拦乘。大多时候他就在县城留宿,待翌日午时才返回,这就免不了会有些迟到早退的。
沈大伯是个正统的人,对春生这段时间的表现大为不满,还怀疑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呢,就算是去约会也不至于如此“废寝忘食”吧?问了春生几次,他都神神秘秘地说正在做一件大事情,到事情做成的那天大家自然会明白的。沈大伯也拿他没办法。
每次大黑要往县城办事去时,春生必定闻风而动,找借口与大黑同赴县城。
对于春生近期来的一系列想法和做法,当然只有我这个“编剧”兼“导演”才会清楚。我禁不住暗暗嘲笑为情所困的春生的憨直和鲁莽,我倒要看看,为了那件虚无缥缈的毛呢大衣,他究竟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