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去年写的一篇随笔,正好发上来。
笼罩在烟雨中的青山与田野在窗外一闪而过,凌乱的树枝带着雨水扑簌簌拂过车身,在转过数个弯之后,终于遥遥地望见了村口的人家。这次回家其实是计划之外,爸妈经过再三权衡最终还是决定回趟老家。因为村里有户人家结婚,本来不必回家随些份子钱即可,但因为这家向来与我们家交好,不参加宴席实在不合适,只好推了工作回家。婚丧嫁娶,人情来往,一年总有那么几回。
今年正好国庆中秋同一天,我们也趁此次回家久违地过了一个团圆的中秋节。奶奶很高兴,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依旧是重油重盐,很不合一家人的口味,照例被妈妈说了一顿,但是到底还是过节,饭桌上很快热闹起来。奶奶喋喋不休说起村里的家长里短,妈妈已经计划起回南京的工作,爸爸也问起我和妹妹在学校的情况。这个秋雨连绵,无月可看的中秋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邻居送来了一大篮子的柿子和山核桃。柿子是在家树上结的还没有熟透,核桃是在山上捡的。捡核桃是我从前在秋天最喜欢干的事。提个篮子,走过村子里弯弯绕绕的小路,路过还未收获完毕的田野,再上山经过一片长满灌木和松柏的树林,就来到了核桃林。蹲下身子在草丛里摸索寻找着掉下来的核桃,不一会就能捡小半篮子。山核桃壳厚,我常常和妹妹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拿个小铁锤在那敲核桃吃。但是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我就已经很少回家了,更别说捡核桃了。核桃林依旧在,只是我再也没机会去捡了。
五号就是参加婚礼的日子。酒席是在镇子上的饭店里办的。结婚的是本村第一位大学生,也是至今唯一一个考上北大的人,如今好像已经读到博士了。他是我们这些小孩自小的榜样,我从小到大不知听妈妈说过多少遍他努力读书的故事,他也曾经给初中的我补习过数学。那时候我成绩尚佳,是本村同龄的四个人中学习最好的,走在路上常常能碰到村里的人夸奖我说我以后肯定能考上好大学。只是我最终并未如包括我家人在内的大部分人所愿成为村里的另一个骄傲。散席后,他和他父亲来送客,他父亲顺口问起我在大学的情况,我只好强笑心虚地说很好,听他勉励我说“努力念书,以后和你大哥一样考硕士博士,到大城市去”。我唯有诺诺称是不断点头。
回到村里已经是晚上了,夜色里隐隐可见树木房屋的轮廓,整个村子一片寂静,只有几家还亮着灯火,秋风吹过来,更显凄冷。夜空中暗色的云缓缓移动着,一轮明月正好挂在东边的山上,中秋那晚错过的月亮终于在这晚见到了。
这次回家除了过中秋和参加婚礼,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祭祖。本来祭祖是冬至的事情,和清明一样是种习俗。但冬至必定是赶不回了,只好提前两个月。说是祭祖但其实并没有和清明一样满山跑,只是先去祭拜了爷爷,其他的墓就统一在一处放了炮竹烧了纸。我的爷爷已经去世九年了,他在世时我最亲近他,我们姐妹俩也偏爱我一些。因为他认为我性子太软,以后容易被欺负,所以总是宠我多些。也经常夸我聪明,盼着我考个好大学。但是他最终连我小学毕业都没等到。妈妈说你爷爷要是看到你长这么大了肯定很高兴,他以前还总担心你受欺负,一转眼都这么大啦。是啊,他肯定很高兴,如果不是这样“托体同山阿”的话。我们摆上祭品倒好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天光高远,一片寂静,唯有旁边的竹林沙沙作响。
终于还是到了离开的时候,我们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准备走了,袋子里全都是奶奶给我们准备的东西,刚从园子里摘回的菜,山上打的板栗,自家腌的玻璃瓶装的咸菜……满满当当塞了几袋子。我下了台阶,回头说让奶奶回去不用再送了,忽然发现一直在屋檐下的燕子窝不见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
“今年没有燕子啊……”
“早就没有了。”
“哦。”
为什么燕子不来了呢?燕子最后飞去了哪里呢?
窗外的风景一程一程飞快掠过,村庄,田野,青山,河流全都向后退去,在转过一个弯之后,终于连村口的信号塔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