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府的债
我上辈子欠了梦府很多债,梦府总管下了敕令:这辈子禁止踏进梦府。这可如何是好,不进梦府,就没法休息,全身的灵气无法再度循环,阳寿就要折损的。于是我养成了发呆的习惯,这样一方面躲避了梦府的敕令,另一方面,让身心舒缓一刻钟。
有一天,我停下手边的活计,发呆片刻,眼前闪现出从未有过的影像,那是好几个人围着我,他们嘴里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当我揉下眼睛想要看清楚他们是谁时,又突然彻底没有了。舒缓过神来后,我的身体内部好像被清洗过一样,浑身轻松得可以飞起来。难道,我刚才进入了梦府的世界?我不禁一阵冷战,这可如何是好,万一梦府总管发现了,不知会不会又要增加什么惩罚呢?!
几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异样。
又过了一天,同样的模糊影像再次出现,同样的身心舒缓再次出现。我这才意识到,那是触发了进入梦府的机关,但可惜,进入梦府的时机我仍找不出什么共同点,也就无法进一步复刻。不过,进入梦府睡眠状态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太美妙了。
在这之后的半个月内,相似的情形隔三天就会出现。这让我开始思索,进入梦府的契机是否有其它可能的相似特征。慢慢地,我发现当我发呆,开始关注我自身时,模糊的影像就会出现——比如说今天的饭菜里有股清香,让我久久难以忘却;昨天同事身上的味道挺舒服的,她长什么模样来着;昨天临下班老板说的话让我挺紧张的,他是在说我吗?最近一段时间任务的确进展缓慢。类似的回想使我渐渐爱上这种感觉。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件好事,但每次从模糊的影像里挣脱出来,都有一种醍醐灌顶,从头到脚都十分轻松的感受。
进入模糊时刻的次数多了,我开始注意起在模糊的梦境中见到的情境。每次都有好几个人与我并排,前面是另一些人,他们的模样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不是,有几位我的意识还十分笃定那就是某位故友。他们每次都好像在谈论什么,起初我听不清,毕竟时间不长。慢慢地,进入梦府次数多了,我慢慢发现他们谈论的内容正好是我想要说的。
进入梦府,隐约听到几个人在说着什么。我只能听出来几个词。
第二章 梦境里的熟悉的声音
发呆的时长渐渐从一刻钟拉长到半个时辰。我不再刻意躲避,反而会提前备好温热的茶,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闭眼回想当天的细碎事 —— 今早巷口包子铺的芝麻馅比往常甜,隔壁阿婆晒的茉莉花香飘进了窗台,甚至连打印机卡纸时发出的 “咔嗒” 声,都成了触发模糊影像的引子。
这一次,影像比以往清晰许多。我站在一片泛着微光的雾里,身旁并排站着三个人:左侧是个穿青布长衫的男子,袖口沾着墨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中间的女子梳着双环髻,发间别着银质梅花簪,侧脸的轮廓让我心头一紧 —— 像极了我收藏的那枚旧玉佩上刻的女子模样;右侧的人裹着深色斗篷,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骨节分明的手。
他们面前站着一位背着手的老者,白须垂到胸口,声音隔着雾传来,竟带着几分熟悉:“清辞,你确定要担下这桩事?梦府的债,可不是轻易能还的。”
“清辞”?这个名字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在我脑海里漾开圈圈涟漪。还没等我细想,身旁的青衫男子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纱:“先生,此事与清辞无关,是我……”
影像突然碎裂,我猛地睁开眼,窗外的夕阳正落在茶盏里,将茶水染成暖金色。但刚才那声 “清辞” 却留在了耳边,我摸出贴身放着的玉佩 —— 那是祖母临终前塞给我的,说 “是你上辈子的东西”,玉佩背面刻着的 “清辞” 二字,此刻正贴着我的掌心,微微发烫。
第三章 玉佩的呼应
我开始刻意在发呆时握着玉佩,试图让梦境更清晰。第三次触发影像时,我终于听清了更多内容。
还是那片雾,还是那几个人。老者的手抬了起来,指向远处一座隐在雾中的宅院,飞檐上挂着的铜铃轻轻晃动,却没有声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护不住那盏‘归魂灯’,不仅要欠梦府三百年阳寿,还得……”
“还得怎样?” 梳双环髻的女子抢话,声音带着哭腔,“先生,归魂灯是我弄丢的,该由我来还!清辞她只是帮我……”
“阿瑶!” 我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 不,是 “清辞” 的声音,冷静得有些陌生,“此事我已应下,便不会推给你。三百年阳寿而已,我还得起。”
影像在此刻定格,接着像被风吹散般消失。我睁开眼,发现玉佩上的 “清辞” 二字竟泛着淡淡的青光,掌心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凉意,与每次从梦境中挣脱时的 “轻松感” 截然不同 —— 那是一种带着沉重的、似曾相识的责任感。
我突然想起总管的敕令:“这辈子禁止踏进梦府”。若 “清辞” 是上辈子的我,那我欠梦府的,难道就是三百年阳寿?可护 “归魂灯”、“阿瑶”、“青衫男子”…… 这些又是什么?我翻出祖母留下的旧箱子,在最底层找到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祖母的字迹:“若见玉佩发光,便去城西破庙后的老井边,找一棵开白色花的树。”
第四章 破庙的白花树
城西的破庙早就没了香火,院墙塌了大半,院里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我按照纸条上的指示,绕到庙后,果然看见一口老井,井边立着一棵孤零零的树,枝头开着细碎的白花,花瓣落在井水里,竟不沉底,反而顺着水面打转,形成一圈圈银色的涟漪。
我握着玉佩走近,白花突然簌簌落下,落在我肩头的花瓣瞬间化作光点,钻进了我的衣袖。下一秒,熟悉的模糊感袭来,这一次,我没有抗拒,任由意识沉入雾中。
还是那片场景,但老者的脸清晰了 —— 竟是梦府总管!他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账本,指尖点在某一行字上,对我(清辞)说:“归魂灯丢了三年,梦府的灵气漏了三成,你若要还,要么赔一盏新的归魂灯,要么…… 用你的阳寿抵。”
“我选阳寿。” 清辞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能感受到她心口的闷痛,“但阿瑶和景砚是无辜的,别牵扯他们。”
“景砚”—— 是那个青衫男子的名字!我猛地看向身旁,青衫男子正红着眼眶,想上前却被女子拉住。而总管叹了口气,合上账本:“罢了。但我要立个规矩:你下辈子不得踏入梦府半步,若擅自闯入,阳寿折损加倍。”
“为何?” 清辞追问。
总管的目光落在我(清辞)的玉佩上,声音低了下去:“归魂灯的碎片,还在你身上。梦府的灵气会吸引碎片,你若进来,怕是会……”
影像突然被一股力量扯断,我踉跄着后退,撞在老树上。白花纷纷落下,落在井水里的花瓣突然聚在一起,化作一盏小小的、泛着蓝光的灯影,在水面晃了晃,又消失了。
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终于明白:上辈子的 “我”(清辞)为了保护朋友,用阳寿抵了梦府的债;总管的禁令不是惩罚,是怕我身上的归魂灯碎片吸引灵气,引发更大的麻烦;而发呆时闯入的 “梦府世界”,根本不是真正的梦府,是当年清辞与朋友们、总管谈话的 “记忆残片”。
第五章 主动的重逢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再被动等待发呆触发影像,而是主动握着玉佩,闭眼回想那些与 “清辞” 相关的线索 —— 玉佩的温度、白花树的香气、梦境里的对话。渐渐地,我能在影像里停留更久,甚至能主动开口提问。
“景砚,你袖口的墨渍是怎么弄的?” 一次影像中,我看着身旁的青衫男子,轻声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墨渍在袖口蹭出淡淡的印子:“昨日帮阿瑶抄录诗文,不小心打翻了砚台。你当时还笑我,说我‘手比脚笨’。”
“阿瑶的梅花簪,是你送的?” 我又问中间的女子。
她脸颊微红,摸了摸发间的簪子:“是清辞你绣了三个月的帕子,换了银子给我买的。你说…… 说这簪子配我。”
影像里的对话越来越流畅,我开始拼凑出上辈子的故事:清辞、阿瑶、景砚是一起长大的朋友,阿瑶不小心弄丢了梦府的 “归魂灯”(据说能牵引失散的魂魄),清辞为了护他们,独自担下了债务,用三百年阳寿抵了灯的损失。总管怕归魂灯的碎片(藏在玉佩里)在梦府引发灵气紊乱,才禁止清辞下辈子踏入梦府,却没料到,清辞的 “记忆残片” 会通过 “发呆时关注自身” 的方式,重新被唤醒。
这天,我再次进入影像,总管竟主动看向我,眼神里没了往日的严肃,多了几分复杂:“你终于想起来了。”
“总管,” 我(清辞的意识)开口,声音带着久违的坚定,“归魂灯的碎片还在我身上,我是不是能重新拼好它?这样,我欠梦府的债,是不是就能还清了?”
总管沉默了片刻,抬手挥散了雾。远处的梦府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朱红的大门上挂着烫金的 “梦府” 匾额,铜铃在风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 “看见” 梦府的模样。
“碎片需要三样东西才能唤醒:阿瑶的梅花簪、景砚的墨砚,还有…… 你这一世的真心。” 总管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你不用怕踏入梦府,当年的禁令,只是怕你被碎片反噬。如今你能掌控记忆,便是时候了。”
第六章 不请自来的 “还债人”
影像消散后,我立刻回到家,翻出那本线装书 —— 里面夹着的,除了祖母的纸条,还有一支褪色的梅花簪(阿瑶的)、一方裂了纹的墨砚(景砚的)。这些都是祖母留下的,她说 “是你朋友的东西,要好好收着”。
我握着玉佩、簪子和墨砚,坐在藤椅上,这一次没有回想琐事,而是闭上眼,在心里默念:“我想进梦府,不是为了休息,是为了还债。”
眼前的雾瞬间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浓,却不再冰冷。等雾散开时,我站在梦府的朱红大门前,总管正背着手等在那里,白须在风里轻轻晃动:“清辞,三百年了,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不是来躲债的。” 我把簪子和墨砚递给他,掌心的玉佩开始发光,“我想拼好归魂灯,还完欠梦府的债。”
总管接过簪子和墨砚,叹了口气,却笑了:“其实,归魂灯早就不用你还了。当年阿瑶和景砚为了帮你,在梦府做了三百年的守灯人,去年才刚满期限,去投胎了。他们说,欠你的,总要还清。”
我愣住了,玉佩的光更亮了,映得大门上的 “梦府” 二字泛着暖光。总管接着说:“我下禁令,是怕你知道真相后自责。可你偏偏靠发呆闯了进来,还一点点找回了记忆 —— 说到底,是你自己,不肯放下当年的情谊。”
他抬手一挥,一盏小小的、泛着蓝光的灯出现在我面前,正是井水里见过的灯影。灯身上缺了三块碎片,而我的玉佩、阿瑶的簪子、景砚的墨砚,正慢慢飘过去,补在了碎片的位置。
归魂灯亮了起来,暖光洒在我身上,比以往任何一次 “发呆后的轻松” 都要温暖。总管看着灯,轻声说:“现在,债清了。以后你想进梦府休息,随时来,不用再靠发呆躲着我了。”
我看着亮起来的归魂灯,突然想起影像里清辞说的 “三百年阳寿而已,我还得起”—— 原来有些债,从来不是一个人在还;有些禁令,也从来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守护。
离开梦府时,夕阳正落在巷口,包子铺的香气飘了过来。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它已经不再发烫,只是安安静静地贴着我的掌心。往后,我或许还会坐在藤椅上发呆,但不再是为了躲避什么,而是为了回想 —— 回想梦里的雾、灯下的人,还有那段藏在 “上辈子” 里的、沉甸甸的情谊。